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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华人街周报 于 2012-9-11 14:40 编辑
黄小中的几个关键词
《华人街报》2012年8月刊 本报记者 鲁佳
他和其他千千万万赤手空拳打天下的浙商一样，漂洋过海，从零做起，到有自己的一方天地，这样的人，仅在巴黎这一角就有很多。所以黄小中一直拒绝采访，因为“没有什么可说的”。身在巴黎23年，白手起家，半世浮生，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最平常的故事。
浙商 谈到浙商，谈到温州乃至包括周边在内的“大温州”地区，很多人首先想到的是生意。首先，黄小中也是一个生意人。虽然他的人生里有一些与经商无关的关键词，但是首先，他仍然是一个商人，用一盘生意站稳脚跟，然后腾出手来做一些让自己对人生更满意的事。 26岁以前，黄小中的履历上只写着一个瑞安。出生在那座明丽的小城，中专毕业进了化工厂做事，然后结婚了，有了一个女儿。如果生活在原地打转，就不会有之后的法国以及更远更辽阔的世界。 但那是瑞安，邻着温州、文成、青田的瑞安是“温州模式”的发源地之一，生意人遍及四海，法国华人服装业总商会里至少八成是瑞安人。在那样的地方，似乎背井离乡是一个必然的选择。黄小中说，爷爷在战前曾来过法国，自己从小听爷爷讲过不少关于法国的事，而且改革开放以后不少乡亲都走了，自家也有亲戚走了，于是他也来到这个肤色不同语言不通习俗有别的国家。 那是1989年。把女儿暂寄家乡，黄小中夫妻两个来到巴黎，两手空空，未来的一切都不可知。没有居留，不懂法语，在工厂车衣服，那是一段老掉牙的故事，黄小中一带而过，说“大家都一样”。困难么，反正人生里总会有困难的，过山过水，走下去就是了。 存到一点本钱，开了一家店，那是1995年。当时11区的服装店只有20几家，而服装批发业还是犹太人的天下。现在，11区这几条街的华人服装批发店有400多家。采访那天，黄小中带我走过Rue Sedaine，他走走停停和每个站在店门口抽烟聊天的伙计打招呼，对我介绍说，“大家的店都在11区，每天早晨到街角那家咖啡馆喝咖啡聊聊天再去上班。” 那个阳光明媚的夏天下午，我们走过这片和煦繁荣的街区，这是一片瑞安人或者说浙江人打下的江山。黄小中回顾说，创业时并没有考虑太多，有时想太多就会没了勇气，当时什么也没想，什么都不怕，因为还年轻。 年轻时，总有些事非做不可；后来会逐渐迟滞，发现没有一件事非做不可，所以再青涩的青春岁月也还是光芒灿烂。有那样一批中国人，从瑞安、青田、温州等等等地远道而来，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豁出去在这里拼搏，什么都不怕，什么也拦不住，在没有路的地方走出一条血路，那批人叫作浙商。
教育 如果不是亲自参加过法国华人服装业总商会第七届换届典礼，我有可能误会黄小中是从事教育一行。 相识不久，圣诞和春节夹缝里的一个日子，黄小中说要在巴黎11区政府组织一场活动。我以为不过是其它数十场新年庆典里的一出，镁光灯下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各得其所。但是到了那里，没有侨领，没有香槟，甚至没有几个记者，只有一名魔术师，一摞图书画册，一排可爱的甜点，还有一大厅的小孩子。有中国小孩，也有法国小孩，有坐有爬嬉笑玩耍，在大厅里看魔术表演，出去看舞龙舞狮。那天的节目结束后，舞狮队代表对我说，想送给黄小中会长一个小狮子玩偶作纪念，但一直没看见会长，能不能代为转交。我折回去找到仍在角落忙碌的黄小中，捧上这份重礼。礼轻情意重，我想就是这个意思。 那次之后，一直想为黄小中做一次采访，但他推了又推躲了又躲拖了又拖，一会儿说“我不是精英”，一会儿说“我什么也没做”，几个月后终于松口“那就说说我们协会和学校吧，我自己一无所长。”于是那天，他带我去看刚刚装修好的华英中文学校。雪白的教室、明亮的舞蹈间、尚未拆封的课本，万事俱备，只待九月开学。他说，原来学校在协会里，但地方不够，于是搬到这儿。 后来我才知道，新校址这里原是他自家买的仓库，现在腾出来改建成学校，“就用着好了。”他说。再后来从别的渠道发现，为学校做的很多事是他自己掏钱包。我一直很好奇，一个生意人亲力亲为做教育，到底是一本什么生意经。他却说，“没那么伟大，教育也是一个行业，而且我没有亲力亲为，是协会里大家一起做的。” 教育是一个行业，传媒也是一个行业，但如果为了赚钱，大抵不必从事这样的行业。在媒体一行做了八年，经常有人问我“赚钱吗”，我想说，希望可以不赔钱。传媒也好，教育也好，巴黎华埠不少从业老板是另有一份养家糊口的行当，然后为了兴趣，为了心头那点不灭的小火焰，在赔得起的程度上来做这件事。除了赔钱，还要赔上时间和精力，但从始至终，黄小中没有说过“理想”这个词，这个词对于他是太过闪亮华丽了。他一再谦称“没那么伟大”，因为在他看来，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必斤斤计较得失。当然，把金钱精力投在服装或其它生意上，经济效益更大，可也有些东西不能仅仅用钱来衡量。如同李嘉诚所说：有金钱之外的思想，保留一点自己值得自傲的地方，人生更加有意义。 而我总觉得，生意经之外的教育经，与黄小中生长的地方不无关联。瑞安是清秀的地方，玉成桃李，海涌波澜，自古以来内蕴诗书气自华。现在说瑞安是侨乡，但古时说瑞安多才子，南戏之祖、鼓词之源、永嘉学派荟萃。现在谈到家乡瑞安，黄小中的思想还会一下子飞回飞龙江畔。游子不论走到哪里，家乡都在脊背上。
会长 终于还是绕不开这个词：会长。 不少人对“会长”一词误解颇深，似乎这个词的定义就是不干实事儿专出风头的家伙，以致我几乎想把这个词从黄小中身上彻底抹去，但他确实是一名会长。 2012年初，黄小中就任法国华人服装业总商会第七届会长。直到现在他还是说，“会里可以当会长的人很多，比我有才干的有很多。”至于何以大家选他当会长，他的解释是，“可能别人没时间……其实大家都做了很多事，我个人实在没什么可写的。”早有耳闻，法国华人服装业总商会气氛和谐，一个协会80％以上会员是瑞安人，此前却推选出一位会长章毅是青田人，且获得连任。与其说和谐，我更愿意说这是一种襟怀。 黄小中执意把功劳推给旁人，我只得侧面了解。我的好友、法国华人服装业总商会前会长章毅透露说，黄小中肯做事，为商会付出很多，如果他自己不肯讲，可以去问他的秘书。又说，黄小中为了与11区政府沟通，专门请了一名法语好的秘书，是自己掏钱请的。 我们都知道，法国华人服装业总商会成立之初，是因为11区居民投诉说华人服装批发店太多，影响当地生活，买面包都不便利。为了与政府对话，保护自己的利益，当地服装批发商联合起来成立了这个协会。12年来，协会一件最重要的会务就是搭一座桥，沟通当地华商、居民与政府。黄小中的就职典礼上，法国华人服装业总商会为巴黎人民救助联合会捐了一笔款。黄小中强调“这不是我做的，是协会做的”，然后说，“这种公益事业应该经常做，年节会庆的时候做并不够。我们是中国籍，回国援建理所当然，但在法国生活，使用这里的资源，在这里赚钱，也要有所回馈。” 海外华人都谈融入，但融入这项任务于11区这个服装业协会来说，格外迫切，所以他们也走得更远。不停奋斗，不停沟通，不停做事，然而还是有不少华商和居民不理解，有人埋怨商会帮区政府发传单禁止春节放鞭炮，种种种种，总嫌商会做得不够。但沟通本来就是双向，目的是双赢，而不是玉石俱焚一拍两散。 在一个中国人嗓门大有时都会被投诉的地方，黄小中也很难过，但他可以想到，语言不通，对方不知为何事喧哗，投诉报警实属平常；附近面包店变成服装批发店，对于住在楼上的居民确实也有不便，这是生活习惯的问题，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大家需要换位思考互相理解。黄小中是一个性格非常合理的人，对人对事有深层次的了解和感受力，不浮夸，不炫耀，不走极端，他知道团队和大局很重要。 从今年8月1日开始，酝酿已久的11区道路改造工程正式启动。扎在服装批发区的奔驰汽车行将被拆建成公园，某些道路走向更改。接下来，区政府有意把Rue Popincourt改成步行街。步行街计划一旦落实，对当地商埠的生意影响很大。黄小中不惜工本请到法国著名律师与区政府协调，一次两次三次去谈判，终于见到曙光。这件事，他在采访中提也没有提，也许他认为这根本是会长的本分。 能够冠冕堂皇的东西，大多不够实在。也有些人，没有漂亮的说辞，只是在能力范围内做一点事。中国有一句话“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思是桃李不会开口，但因为花朵美丽果实甘甜，人们在树下赏花尝果走来走去，自然就走出一条小路。
服装 1963年出生的黄小中，半生在服装一行打转，花了很多心思，也颇有斩获。但如果说他有多么钟情这个行业，也未见得。仅仅从爱好这个角度讲，也许他更愿意开一家学校或一间高尔夫球俱乐部。但是首先，总要安身立命、自我实现。用爱好赚钱，那样幸运的人并不多。 不管怎样都好，黄小中与服装一行，已脱不开情丝万缕。有机会走上这条路，有机会走得更远，于是走了下去。现在挑起法国华人服装业总商会这个担子，肩上不止担着一家人和工厂里那么多人的生计，更加上整个商会，无论如何是要把这条路走完了。 黄小中就任时，服装生意被经济危机的飓风吹打得一片凌乱，这个会长不好当。“生产成本高了，购买力又萎缩，当时业绩好的店效益下滑20％，有不少店的效益跌了50％。”共度时艰只是纸面上的一个词，但要怎么共度时艰？黄小中算了一笔账，当地街区有400多家店，如果每家店有4个人手，背后就有千多个家庭，许多店的设计生产在国内，广州等地的工厂还有多少员工要指望这份薪水；没有人能扶大厦于将倾，说来说去胜算不过是我们有一双手。法国人动不动就喊压力太大，但我们把更艰难的路也走过来了，没居留搭铺的日子，没日没夜缝衣服的日子，骨肉分离的日子，最坏的日子都过来了，至少现在大家还有店，有欧共体这些客源，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黄小中的性格颇为光明，看得见困难重重，也看见背后的阳光，每朵乌云都镶着金边。 而发展，还有一段更漫长的路要走。黄小中说，中国服装批发业仍然在一个基础层次，要做高级服装，首先要把设计搞好，这需要人才、需要积淀、需要更多有知识有才华的设计师，“夏奈尔不是一天造出来的。”但他已经开了一个头——就职典礼当天，黄小中就安排了一场盛大的服装秀。 法国华人服装业总商会想推出一场服装秀已经筹划很久，但需要人、需要场地、需要组织、需要各种资源，真的登场，这还是第一次。一场看似简单的服装秀，开场前黄小中和商会成员花了好几个月来安排。事后一些看客袖手批评说不够精彩，但我个人认为，这场秀精彩无比，即使之后有再高级的秀，也不会比这一次更精彩，因为这是一个开头。 是从这里，法国媒体跟拍中国人在巴黎的服装设计；从这开始，黄小中把11区商家自己设计的服装推上一个秀场；从此以后，他会把服装套到鞋展台、饰品的展台、巴黎这个时尚中心的舞台。
后记 抛开以上所有关键词，生活里的黄小中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也可以做很多人的好朋友。现今这个社会，男人越发不像男人，女人越发不像女人，而黄小中仍然保有旧电影里的绅士风度，会绕过去为女性开车门，认为照顾妇孺是天经地义的事，那是一种流失很久的情操，让人唏嘘。 而除了以上所有关键词，生活里总还有一些别的。比如他为孩子们安排晚会，看见孩子们的笑脸，觉得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比如他打一手不错的高尔夫球，绿草清风，大地芬芳，这些是琐碎生活之外的阳光。与这些相比，服装是一门生意。首先，他是一个商人；但他说，做生意是为了让生活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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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11 14:2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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