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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街友21222032

蓝宝石谋杀 法国巴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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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传来那个苍老的声音。
  “嘿嘿,是你选择了这个痛苦的死法。”
   圆圆的肩膀剧痛,她发现,她已经到达山顶起重机的运货口。她的后背撞在运货口的矮墙上,头顶,是那根垂向百丈深渊的起重机的缆索。
   老人喘息着,双眼突暴,他强壮有力的手指抓牢了圆圆,鼓起力量,正打算把圆圆狠劲儿推出矮墙,忽然,他的手松弛了,他痛苦地哼了一声,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圆圆衔满泪花的眼睛瞥到了站在老人身后的陆一州。
   陆一州手里抓着一个祈祷台上摆放的金属烛台,他就是用这个烛台砸向了老人的头部。
   老人阴险地凝视陆一州,鲜血在他的额角涌出,糊住他半只眼睛。
   丁圆圆扑到一州的怀抱,放声大哭。陆一州心疼地搂紧他,一手依然紧紧握着烛台。
   丁圆圆的浑身在剧烈地颤抖,但她扭回头,看着凶狠的老人,说道。
  “一州,放他走。”
  “什么?怎么能放掉他?”一州惊讶地看着抖成一团的圆圆。
  “放了他。”
  “不行,我们必须把他交给警方。”
  “一州,求你,放掉他。”圆圆双手抱住一州的脖颈,口吻中全是乞求。
  “圆圆,放走他,你会处於更大的危险之中。他是个杀手!”
  “你忘记爸爸的话了吗?你忘记了爸爸的临终遗言了吗?”
   陆一州痛苦地低下头,“他太危险了,只差一步,他就把你推下山崖了。”
  “一州,我们必须遵循爸爸的遗嘱。”
   金属烛台掉落在地面。老人艰难地扶墙站起,目光依然凶狠,他倒退着挪动几步,隐入黑暗的石头走廊,接着,走廊里传出疾速的脚步声,老人逃脱了。
   下山的通道是环绕教堂外面的高耸的石墙,从这里,可以看到大海泛着泡沫在石墙上撞击。石墙内,可以俯视已经喧闹起来的城内狭窄的商业街。旅游的人们开始大批涌来,远远看去,那条通向圣米歇尔山的通道一侧的停车场上,停满了各种车辆。大轿车,小汽车,旅游车,生活车整齐地排列。从教堂山上居高临下,就象是面对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军阵。
   一路上,陆一州始终警惕着密友的身影,但这个老人鬼魅般地消失了。丁圆圆搂着陆一州的腰,把脸紧紧地贴在一州的肩膀上。她的脸腮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泪珠在早晨的阳光下灼灼闪光。
   当天下午,他们返回巴黎城内。
   回巴黎,这是陆一州的主意。既然圣米歇尔山的见面使得密友暴露,除了证实密友是杀手林先生的同夥外,他们没有得到任何新的信息。丁叔叔的秘密,必须另辟蹊径才能找到答案。他们回到昨天住过的小旅馆,陆一州急不可待地接通电脑网络,寻找任何新的消息。丁圆圆则在浴室长时间地洗涮,她泡在暖人的盆溏浴液之中,设法用热水涤去周身极大惊吓后的疲惫。
   忽然,陆一州轻轻地敲浴室的门,“圆圆,圆圆,我发现了新的消息。”
   丁圆圆正在热水中昏昏欲睡,豁然惊醒,赶忙穿上浴衣走出浴室,“什么消息?密友的吗?”
   “不,是另外一个人,哦,不,是两个人,有两个人在答复丁叔叔的文章。”
   “什么人?他们?”圆圆坐在一州身边,边擦头发边问。
   “他们用的都是真实姓名,一个是雅各.佛郎克,自称巴黎警察局局长,另一个是华人,叫做黎元庭。”
   “爸爸不认识这些人啊。”
   “他们留下了邮箱,电话和手机号。”
   “看来,挺有诚意的。”
   “佛郎克先生还留下了大巴黎市警察局的电话号码,要求我们去核实。”
   “咱们该不该。。。?”
   “应该跟他们联系,如果他们是真实的。”
    他们首先拨通了巴黎市警察局的对外电话,核实了佛郎克局长的身份后,总机从内部把电话转给警察局长。
   “喂,”是一个厚重的男低音。
   “你好。”陆一州用法语说道。
   “你们是?”
   “您,您认识丁络文吗,中国的丁络文?”
   “当然,丁丁,你们是。。。?”
   “丁叔叔的女儿丁圆圆就在我身边。”
   “丁圆圆,对,你们中国的李警官讲过,丁丁的女儿,丁圆圆。”
    丁圆圆接过话筒,她刚一开口,佛郎克的声音就有些哽咽。
   “丁圆圆,我要见到你。我和黎元庭叔叔都要见到你。”
   “黎元庭?”
   “你的爸爸显然隐瞒了一段历史,这能够理解,因为,中国曾经出现过那种畸形的年代。”
   “你们是爸爸的老朋友吗?我怎么找到你们?”
   “这样吧,我们马上去接你们,然后,一同去黎元庭的家。”
   “好吧。”丁圆圆的回答仍然有些迟疑。
    不到半个小时,一辆加长型轿车停靠在小旅馆的门前。旅馆的老板惊讶得目瞪口呆,他看着陆一州和丁圆圆退房后直接钻进这辆豪华轿车,轿车在显得狭窄简陋的火车总站前小街费力地挤出来,然后沿着宽敞的大街进入巴黎的滚滚车流。
    车里迎接两个人的,是两个衣装整齐的年轻人。
    丹尼亚迫不及待地向丁圆圆伸出手,“我是丹尼亚,是佛郎克局长的女儿。”她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称呼我爸爸是局长大人。”
   丁圆圆被她握着手的同时,黎小淳也伸出了手,“黎小淳,是黎元庭先生的儿子。”
   丁圆圆只好用另外一只手和他握手。然后,两个人又同时向陆一州打招呼,握手。
  “很抱歉,我们二人的父亲都没能亲自前来,因为,他们正在家里热切地等待你们前往。”黎小淳说。
  “我还认识你们北京的李警官,他很关心你们两人的安全。”丹尼亚补充道。
   黎家的大宅大门洞开,加长型豪华轿车长驱直入,直接停在大宅的门前。身材微胖的黎元庭和气宇轩扬的佛郎克局长等候在大屋的门口,初次见面的气氛立刻被两位老人热切的拥抱温暖了。
  “圆圆,我们两人,哦,不,三个人,都是你爸爸的亲兄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亲兄弟啊。”
  丁圆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因为,她从来没有听说,也根本想象不出,爸爸还有这么多国外的好朋友。
  “我们立刻就会告诉你我们和你爸爸小时候的故事。”黎元庭爽朗地笑着。
  “元庭,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雅各.佛郎克提醒他,“哑巴的踪迹依然渺茫,咱们必须立刻找到他。”
  “对,对,哑巴怎么可能与这件事有牵连呢?”
  “黎叔叔,北京的李警官向我和爸爸通报了消息,那个杀手,林先生,是哑巴的同夥。”
  “他怎么知道?”
  “北京警方在林先生的酒店房间发现了一个打往丹麦的电话,发现了他的同夥就住在丹麦。”
  “地址呢?”
  “可惜的是,警方没有找到地址,那个电话只是个手机号码,手机是不能显示地址的。”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吭气的黎小淳忽然从里间屋跑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纸,“爸爸,雅各叔叔,刚收到一封信,是在丁叔叔那篇文章后面附着的。”
  “快读给我们听。”黎元庭命令道。
  “雅各,元庭,我回到丹麦就看到了你们的留言。”
   刚读了一句,陆一州就打断了黎小淳,“我们今早刚刚在圣米歇尔山见到那个叫密友的家伙,如果他是哑巴,怎么可能下午他就出现在丹麦了呢?”
   雅各笑了,“他在跟你们见面的时候,已经准备好退路,下山之后,立刻乘车直奔机场,只需一个多小时,他就可以到达丹麦。”
   黎小淳继续往下读,“返回哥本哈根的飞机上,我阅读了丁丁的遗书。我惊呆了,甚至怀疑这份遗书是专门伪造出来,用来欺骗我的。”
  “遗书?”佛郎克感到奇怪,“丁丁留下了遗书?”
  “是这样,”陆一州替圆圆回答,“今早圆圆和他见面时,不小心把打印的丁叔叔的遗书掉在地上,被那个老人抢去了。”
  “哦,是这样。”
   黎小淳看看大家,然后,继续读下去,“但转念一想,这不可能有假。丁丁的女儿不可能知道所有底细,如果她知道了整个秘密,她又何须跟我见面?看来,遗书确实是真的,是丁丁临死前真实的告白。”
   客厅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听黎小淳往下读,“为了佛郎克牧师的嘱托,我付出了几十年的时光,牺牲了自己儿子的性命,可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误会,一场可怕的天大的误会?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
  “马迪诺主教出身于意大利的巨富豪族,带回他的消息和信物,可以得到巨额的回报。丁丁当年不就是为了这个才害死佛郎克牧师,独自携带十字架逃脱了吗!难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切都是误会,一个愚蠢至极的误会?”
  “但是,丁丁的遗书写得清清楚楚,他答应了佛郎克牧师一个承诺,他是为了这个承诺而忍受了对他五十年来的误解,甚至甘冒生命的危险不去揭露我,更不利用警方的力量打击我。在他失去生命的瞬间,他嘱托自己的亲人不要报警,不许复仇,不许抓获我们这些为非作歹的恶徒!”
  “这就是丁丁,确实是丁丁,我的好兄弟,好兄弟啊。直到今天早晨,我还在苦心积虑地打算亲手杀害他的女儿!在把丁丁杀害之后!”
  “回到哥本哈根,我看到了你们的留言,这是在读到丁丁的遗言之后,在我策划杀害丁丁,又图谋杀害他的女儿之后。我好心痛,好痛悔啊,我没脸再见你们,我的亲兄弟。我也无颜与你们相约,共同完成佛郎克牧师留给我们的遗愿。我把蓝宝石留给你们,留给我的唯一生存下来的好兄弟,请来哥本哈根市,哈勃路121号,你们将见到我留给你们的唯一遗物,那颗带着永恒承诺的蓝宝石。”
   所有人吁嘘良久,心情沉痛。忽然,雅各象是被什么点醒似的跳起来,他大声喊,“快,咱们马上去哥本哈根,哑巴恐怕不想活了。”
  “他,他会选择死吗?”丹尼亚惊恐地问。
  “一定,我了解哑巴,他这样写信,肯定是向我们所有人告别。”
  丹尼亚和丁圆圆慌乱起来,雅各叔叔也有些慌张。
  “我们必须迅速赶到哥本哈根去,我们必须立刻赶到。”
  “乘我的私人飞机去,我们只需要两个多小时。”黎元庭喊道,同时抄起身边的电话,“我马上申请巴黎机场的管制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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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五

    虽然是傍晚时分了,著名的哥本哈根机场依然异常繁忙。国际航班在几条主要跑道上起飞降落,机场主楼的旅客登机走廊就象章鱼般伸展出来,每一个章鱼须上,黏着一架巨大的航班飞机。在机场候机楼上,可以看到滨临机场的大海,哥本哈根这座北欧名城,以其美妙的风光和著名的美人鱼雕像而驰名世界。
    黎元庭的私人飞机可以乘坐四个人,所以,这次飞行,他只带上了自己的儿子和佛郎克父女。
    航空调度员把他们的小飞机调动到一个私人停机坪后,草坪外的机场内部公路上,已经有一辆小轿车在等候着他们了。
   “我在哥本哈根分公司的车。”黎元庭向大家简单解释了一句。
    四个人上车,司机没有多寒喧,匆匆开车驶离机场。
    哥本哈根的街道象欧洲其他城市一样,稍显拥挤狭窄,但环境整洁,空气清新。街头的青铜雕像,炫耀着祖先的光荣,为数不多的摩天大楼,显示出鹤立鸡群的孤独。
   “哑巴的地址容易找到吗?”雅各心里仍然有些不踏实。
   “放心吧,我使用卫星导航器,很快就可以到达了。”司机简短地回答。
    汽车穿行在主要大街上,街道一会儿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一会儿豁然开朗,蔚蓝色的大海扑面而来。
    黎元庭心绪不宁地紧盯着前方,黎小淳好奇地东张西望,丹尼亚靠在爸爸的肩膀上,她能够感受到父亲的激动与不安。
    转过一条繁华的街道,前面忽然一暗,汽车进入了一条昏暗肮脏的街巷。
    轿车里面,只有雅各一个人熟悉这种繁华城市里肮脏角落的情况。他知道,这里应该是哥本哈根这座美丽城市的疮疤,著名的贫民区了。
    欧洲许多著名的大城市,除了其充满魅力的美丽城市外表之外,都会保留这种肮脏,颓败,充满了罪恶和丑陋的贫民区,这里往往肮脏破旧,臭气熏天,喧闹颓唐。一到晚上,还会成为罪犯,瘾君子和嬉皮士的聚集区。一栋栋破旧的楼房,墙面上被颓废的画家描绘成怪异的模样,更增添了街道的堕落,很多楼房由於年久失修而变得破败不堪。
   汽车循破旧的楼房挨门挨户行驶,司机把速度降到最低,一方面是为了辨认楼门的号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撞上摇摇晃晃的醉鬼。
   最后,汽车终於在一个特别破败的灰色楼房前面停下了,“老板,就是这个楼门,在三楼左手。”
  “嗯。”黎元庭回头,看看雅各。
  “咱们一块儿上去吧。”雅各对女儿说,此时,丹尼亚正在抓起照相机。
  “老板,我去给您敲门?”司机问。
  “不,你留在车内,等着我们。”
   一行四人踏着嘎嘎作响的木楼梯上楼,雅各走在前面,身后是女儿和衣装整洁的黎氏父子。走到二楼的时候,一个醉醺醺的女人从门内探出头来,蓬乱的头发象是狮子。
   雅各绕过这个女人,继续上楼。女人看到这些服装整齐的人物,吐了一口吐沫,把头又缩了回去。
   三层楼的扶手破烂不堪,好在台阶还结实。四个人都站到了楼层上,担心着脚下的地板。
   三楼左手的门扇已经破烂,从裂了缝的门板上,可以看到肮脏的单元走廊。雅各试着推一下门,房门竟然咦哑作响地打开了。门扇一开,大家就嗅到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
   雅各用手捂住鼻子,走进门内,丹尼亚一手捂鼻一手端着相机。黎氏父子皱着眉头,艰难地向屋里走去。
   卧室在走廊的尽头,房门紧闭,悄无声息。雅各抬手,示意大家止步,然后,他侧身站在门旁,一手抓住门柄,向里轻轻一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雅各全身戒备站在门旁,听到门内没有动静,才探头向里看。但只看了一眼,他就惊呆了。
   几个人看到雅各的表情,心里往下一沉,知道事情不好。待到看清屋内情景,不禁摇头叹气。
   卧室的房间收拾得整洁干净,虽然家具破烂,房间陈旧,但主人还是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力地打扫了房间。狭窄的卧室内,仅够放下一张歪斜的圆桌和一张单人床。大家第一眼就看到单人床上躺着的那个苍白绝望的老人,此时,他的眼睛大睁,向上眺望,象是要透过屋顶看向蓝天。他的嘴紧闭着,但嘴角淌出了一丝变成黑色的血迹。他躺在自己的枕头上,似乎希望永远能够这样舒适地睡去,虽然他的双手曾经痛苦地痉挛过,脸上表情狰狞可怕,临死的痛苦破坏了他最后的梦境。
  “哑巴。”黎元庭心痛地叫了一声,象是要把死者唤醒。
   雅各拉住黎元庭的胳膊,以免他破坏现场。黎小淳也拉住了父亲另外一条胳膊,让他坐在身旁的椅子上。
   雅各的脸上凝结着一层严霜,多年的警员生涯使得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只有丹尼亚能够感受到父亲发自内心的哀叹。
   丹尼亚把相机放在身后,她不想捕捉这条新闻了。巨大的悲哀在这间小屋里弥漫,连两个年轻人都深感压抑。何况,他们刚刚听到了这个发生在五十年前的故事,故事里面,有着生者对於这位死者的深切友情。
   这时,丹尼亚注意到歪斜的桌面上放置的那枚蓝宝石,蓝宝石压在一张白纸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一层奶奶的光。
   雅各把蓝宝石抓到手里,“元庭,我们走吧。”
   丹尼亚掏出手机,递给爸爸,雅各简单地拨号报警。
   一切处置完毕,他们心情沉重地走出房门,下楼的脚步声很重,每层楼都有人探出头来,但看到他们后,又立刻缩了回去。
   由於机位有限留在巴黎的陆一州和丁圆圆并没有到为他们铺设好的寝室去休息,两个人抱着一本书,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着远行的人们归来。在电话中,雅各叔叔已经把情况简单地告诉了他们。两个人的内心复杂,不知是解脱还是更加沉重,他们坐在客厅冷清的沙发上,虽然二保不停地想找些话题活跃气氛,但两个人都没有精神,更没有兴趣地应付着。
  客厅的气氛因为没有主人在场而显得格外落漠,沉重的气氛缠绕在人们的心头,他们一时之间谁都懒得开口。


                            第六章  生命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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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生命之约

                                 五十六

    越南与寮国边境线寮国境内,湄公河流经此处时好像忽然被夹岸的丘陵挤压变得格外狭窄深沉。墨绿色的河水,湍流涌动,把两岸藤葛纠缠古木参天的景象杂揉在青天白云之间。不时行过的小船,扯乱这些缠绵幽深的意境,就象是一只行进缓慢的水蛇从水面划过。
    离开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不远,有一座简陋低矮的教堂,教堂的墙面是由厚实的木板拼接而成。狭长的钟楼在丛林中间伸展而出,尖尖的木顶指向湛兰的天际。钟楼里悬挂着一个不大的铜钟,从远处看,这颗孤零零的铜钟就象是木楼上结的一颗果子。铜钟虽小,声音却十分洪亮。每当暮色降临,钟声伴随着晚霞在湄公河畔响起,远远近近的村民便知道法国神父又要给大家讲道了。村民们会放下饭碗,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教堂狭窄的厅堂里,任由摇曳的蜡烛火光在黧黑的脸庞上来回扫描。
    这座简陋的教堂,是村民们帮助佛郎克牧师搭建的。虽然时日不多,拼凑简单,但牧师在这里的布道,依然吸引了附近的村民。
    紧邻教堂,有一个不算阔敞的院落。院子外面是湄公河流域惯常的浓郁密林,但院子里面却是修茸整齐的青绿灌木和花丛。一座遮盖着悠长回廊的屋檐,从木质结构的大屋前伸出,屋檐下是带着纱阁的绿色窗户。这是一座简单而舒适的房子。与当地人房屋风格不同的是,这座屋子不但建筑得高大宏伟,而且,大屋的门窗以及回廊的木扶手边,都摆满了盆装盛开的鲜花。除了当地盛产的木樨茸,金盏花外,更多的还是娇羞摇曳的玫瑰花。火红的玫瑰在周围浓郁的绿叶中掩映着,象是燃烧的火焰。隔开很远,就使人产生耳目一新的感觉。
    大屋的房门是双开扇的,门上镶嵌着暗色的玻璃,每块玻璃之间都有金属线连接。推开门,迎面就是一个宽大的客厅,几副藤结构的沙发摆放规则地把客厅分割成几个社交区域,沙发的藤面上,整齐地摆放着欧式风格的座垫和靠枕,茶几也是藤制的,但茶几上的咖啡壶则是法国式的瓷器,与之相衬托的,是玲珑精致的成套咖啡杯。屋子的窗户很大,只要打开玻璃窗,亚热带清新的空气就会涌入,使得室内空气清爽舒适。屋顶吊着一只吊扇,接通电源后,扇叶的转动给人们带来适意的凉爽。虽然处於亚热带,但大屋一侧的墙壁上,依然建造了一个阔大的壁炉,壁炉里装饰性地摆放着几块木柴,也许,在雨季潮湿的夜晚,烧上几块木柴,虽然不需壁炉的热量,但驱赶湿气依然会令人惬意的。
    在壁炉对面的墙上,悬挂着一副惹眼的大幅油画,似乎在破坏着这栋房屋的安宁。
    画面上是一望无边的大海,海面波涛汹涌,巨浪翻滚。一艘临时拼凑的木筏在海浪中间翻腾,木筏上,裸体的,半裸的人们早已精疲力竭。很显然,风浪已经把他们折磨得奄奄一息了。阴暗的天空风云密布,似乎鼓动着暴怒的大海。饥渴的人们已经没有力量再顾忌大海的威风了,巨浪涛天的大海,似乎与他们再不相干了。
    与客厅相通的几间小屋是主人还他的几个孩子的卧室,而离开大屋不远还有一个具有数个房间的屋子则是仆人们的居室。这是一个典型的法国殖民者的住宅,房子的主人在几个月前搬回法国。现在,由于主人的慷慨,整幢住宅,都由本村的神匍,简陋教堂的主持牧师莱儿.佛朗克居住了。
    1954年的夏季暑热蒸人,湄公河上的雾气终日不散,使人们身上总是有一种腻腻的感觉。但是,远处隐约可闻的炮声,就象暴雨将临的闷雷,使得这种潮气的闷热更加令人心焦。离开村落不到30公里远一个群山环绕的地方,就是越南境内的山区小城奠边府。奠边府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城市,本身人口只有几十万,但几个月前,忽然从空中降下一万五千名法国士兵,小城突然间热闹起来了。士兵们忙着修筑工事,挖沟架炮,赶修机场。法国驻防军打算在这里修建一个坚固的永久工事,作为防范越盟的第一道防线。这个时候,越南还被称呼为安南,是法国在海外的殖民地。设在河内的法国守备军总司令部为了维护安南,寮国和高棉三角地带的安全,派遣了两个作战师团的兵力,空降运送到遥远的奠边府,以便扼守通往越南,寮国和高棉的唯一通道。但是,从1950年以来的四年中,越盟主席胡志明得到了相邻中国政府的支持,仅仅通过几个小战役,就牢牢掌握住了位於中越边境线上的重镇谅山地区。他们把谅山当作桥头堡,大兵压境,步步进逼,下一个目标,就会是守护在越南边境一侧,通向寮国和高棉通道上的重要据点-----奠边府。
    谁也不能想象这个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很快就会名扬世界,成为一个欧洲人的大屠场以及越盟扬名立万的战场。
    坐在藤沙发上胖得有些气喘的佛朗克先生手中擎着一杯冰凉的啤酒,他玩味着酒杯,时不时举起杯来,大大地吞下一口。坐在他对面人高马大的惠伯特先生眨着眼继续讲述最近的见闻。
   “这位安南的胡志明先生能讲一口地道的汉语,1920年曾在中国的广东省与孙中山先生共同战斗过。他甚至是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所以与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特别熟捻。这次出兵,他得到了中国政府的大力支持,并由中共顾问团亲自指挥。其中,甚至有大批中国军队直接参与了军事行动。要知道,中共的军队刚刚打完解放全中国的战争,他们驱赶蒋介石八百万军队如同驱赶羊群一般。由他们介入安南的战争,胡志明真是如虎添翼啊。”
    管家阮太太端着咖啡壶走过来,为惠伯特和与他相邻而坐的史凡德先生各斟了一杯,史凡德先生谢了她,接过惠伯特的话题,“听说,这次中国顾问团的头头是中共悍将陈赓。就是这个人,1950年在东溪首开了第一场战役,一出手便使我们损失了300多名法国士兵。这个人,是胡志明翻山穿林,步行了17天,专程从中国请来的传奇人物。”
    惠伯特点头,“可不是,如果按照越盟的计划,攻打东溪,再打七溪的援兵。我谅山守军再加上新去增援的三个黑人团和一个伞兵团,统共有三千人之众,情况已经不足为惧。加上越军武元甲已然上当,认为我们高平驻军疲弱可打,我们法军已经胜券在握。谁知道这个陈赓,硬是不上当。在兵困力衰之时,坚持让越盟军队打我们的七溪援军,结果,才让咱们吃了大大的一个亏啊。”
   “唉,这次陈赓再度出现,对我们的守备军决非好事。”佛朗克低沉地说。
    史凡德有些不以为然地摇头,“诸位是不是过虑了?谅山靠近中国,越盟背靠大树,得到中国军队直接的援助和指挥,军力自然大大提升。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奠边府我军空降了一万五千多人,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兵团。加上奠边府是一个内陆盆地防御圈,群山环绕,守军有空中走廊作为后勤支援,整个阵地有如当年坚固的马奇诺防线。越共不是希特勒,他们没有强大的炮火支援,更没有闪电作战的部队和能力。如果在奠边府周围1000米海拔的山峰后面设置炮兵阵地,将无法触及我军阵地的一丝毫毛,如果把炮兵置于山前,则会覆盖在我军密集炮火的威力之下。所以,我对这次战役的胜利满怀信心。”
    佛朗克使劲动动窝,身下的藤沙发嘎嘎直响。他把手中粗大的烟斗放在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但愿河内总司令部里的将军们能够聪明一点儿,不要再给越盟任何可乘之机啦。”
    “莱尔,我有一个问题,始终没机会问你。”史凡德先生转换了话题。
    “什么事情,你只管问吧。”佛郎克牧师说。
    “你到东南亚国家已经七八年了,一直到处转来转去的,没有一个稳定的地方。”
    “可不,”管家阮太太说,“早几年,他独自一人,把中南半岛周遭几个国家跑遍了。”
    “周围的邻居都传闻,说你在这里寻找什么东西。”
    “为什么?”
    “这里没有你的地产和房产,甚至连所象样子的教堂都没有,上帝没有在这里定居啊。”
     几位客人都乐了。
    “大家本来希望你在此定居下来,谁想到,战火又烧起来了。”
     佛郎克先生叹了口气。
    “其实,你离开这里最轻松,你毕竟在这里无牵无挂。”
    “可不,这套房子还是皮尔森先生的,佛郎克先生只是代为管理罢了。”管家阮太太边说边不太满意地瞥了牧师一眼。
    “对了,上星期你委托我打听地方,我派人去了,但一无所获。”
    “谢谢你,派克,真的谢谢你。”
    “能告诉我,你真的在这里寻找什么吗?”
    “抱歉,派克,我现在还没有头绪,所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佛郎克先生的话语。几个兴奋的孩子从远处向屋外的回廊跑过来,他们全都十岁出头,每人手里都抓着一只木头小手枪,跑在最前面一个连笑带喘,他是在逃跑,后面两个嘻嘻哈哈地追过来。
   “元庭,你逃不掉啦。”追兵中冲在最前面的黄头发小孩挥舞着手中的木头手枪向逃兵扑过去,跟在他后面的华裔男孩子也从右侧包抄过来,眼看着逃兵就无路可逃了。
   “胜利啦!”黄毛小孩高声大叫。“我们把敌人的军队消灭啦。”
    佛朗克先生笑嘻嘻地目睹着这个场面,有些无奈地冲他的客人们耸肩膀,“真是没有办法,这里毕竟不是巴黎,孩子们的心都玩野了。”
    管家阮太太嗔怪地阻止了佛郎克先生,推门走出去,对滚成一团的孩子们说,“好了,你们玩得已经太累了,快去厨房吃晚饭吧。”
    当逃兵的孩子急忙立起身子,毕恭毕敬地回答,“是,阮太太。”
    黄毛的小孩依然笑得喘不过气来,大喊,“阮太太,元庭这次中我们的计,他以为我们去找哑巴了,就想回家喝口水,没料到我们在半道儿设下了埋伏,一下子就把他抓住啦。”
    跟在他后面的一个孩子捂着嘴笑,一个劲儿地点头。
    阮太太慈爱地看着几个孩子,用毛巾挨个给他们把脸上的汗水擦干,把他们带进厨房。这时,一个孩子忽然喊起来,“哑巴呢?哑巴怎么没有追上来?”
    另两个孩子开心地大笑,“哑巴笨啊,他不知道咱们都跑了,肯定还在河边找咱们呢。”
    阮太太假装生气地瞪了孩子们一眼,“雅各,你们又把哑巴一个人丢在河边,还不快把他找回来,时间这么晚了,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那个叫雅各的黄头发孩子继续格格笑着,但还是答应了一声,扭头就跑。
    孩子们哄地一下子重新跑进渐渐浓郁的傍晚的黑暗中,欢叫着向河边冲去。
    史凡德先生笑眯眯地把孩子们的这幕闹剧看完,扭头问佛朗克,“莱尔,这些孩子就是你这些年来收养的流浪儿?”
    佛郎克先生点头,“除了雅各,我那个淘气的儿子,另外两个都是我收养的孤儿。还有一个孩子没有回来呢,他顶可怜,似乎是个纯粹的越南本地小孩。”
   “哦,其他孩子不是本地的?”
   “不,不,我是指,其他孩子都是华裔,或有华裔血统,只有那一个似乎是纯越南裔。”
   “从相貌上倒是分不出来。那位越南裔的孩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那是一个从对岸密林中跑出来的孩子。”莱尔.佛郎克先生用烟斗指指河对岸烟雾弥漫的热带密林,“他几乎饿昏了,身上发着高烧,腿上脚上布满了割破的伤痕。见到我们,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立刻就昏倒了。”
   “他怎么能到那片密林中呢?”史凡德先生诧异地叫到,“人人都知道,那是一片联绵几十公里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除了蛇蝎走兽,从来没有过人迹的。”
   “谁说不是啊,”阮太太插嘴道,“这个孩子不知道是怎样进入密林,又是怎样逃出了这片密林的。也许是经历太可怕了,他直到今天还没有开口说过话,想必是密林里的经历把他给吓坏了。”
    夜色笼罩的河边,河水墨油油地流淌,灌木丛生的岸旁,一个孩子孤独地坐在地面上,赤裸的脚拨弄着草丛,肮脏的小手不断地把土块投入河中。流淌的河水几乎无声地溅起水柱,然后迅速被涌过来的河水掩盖。这个孩子脸孔黧黑,赤手裸足,一件又皱又小的背心紧紧锢在身上。他的身材消瘦极了,被太阳暴晒得有些干枯的皮肤紧绷在骨架上,除了必要的肌肉,身上似乎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
    在逐渐浓郁的夜色里,最惹人注目的,也许是孩子那双漆黑的眼睛。
    这是一双能在夜色中发亮的眼睛,乌黑,粗邝,时时闪现出一线磷光。
    他在岸边端坐,一动也不动,专注地观察这湄公河的对岸。那里,林莽静谧,漆黑一团,除了偶尔传来一两声凄厉的猿啼,神秘的莽林充满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孩子忽然警觉地扭头,他发现远远传来了人声。接着,他释然放松,轻跃起身,用手掸掸裤衩上的尘土。就在这时,三个嘻嘻哈哈偷袭不成的孩子窜了上来,在他身边又闹又喊。
    “哑巴哥,你咋就发现我们了?”那个叫元庭的胖孩子用手使劲抓着头皮,傻兮兮地问道。
    “真的,我们从老远就开始埋伏前进啦。”雅各跟着叫道。
    “雅各,不是埋伏前进,行动的时候不能叫做埋伏。”身材较高显得比较稳重的孩子说,“我们是隐蔽前进,偷袭敌营。”
    “丁丁,就是你喜欢这些军事术语,你打算去当兵还是怎么的?”胖孩子问道。
     黄毛雅各打断了他们,他惊声叫道:“哑巴哥,你的身上怎么这样脏啊?你是不是又自己游到对岸去了。”
     哑巴用一种忧郁的眼神瞟了雅各一眼,点了点头。
     雅各说,“你总是这么脏,阮太太会生气的。”
     胖孩子说,“阮太太不会生气,她会帮助哑巴哥洗洗干净。”
    “元庭元庭,就是你一天到晚穷讲究,哑巴哥一点儿都不脏。”
     那个叫元庭的胖孩子反驳说,“过去我脏,那是没办法,自从进入佛郎克牧师家,我一直是干干净净的。”
     丁丁说,“我就不怕脏,等我再长大几岁,我会去当兵的,太干净了能当兵吗。”
     看到三个孩子争来吵去,哑巴无奈地摇摇头,他站起身来,用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神态打了一个手势,孩子们都住嘴了,跟着哑巴叽叽喳喳地返回家去。一下子寂静下来的河边,变得深沉隐秘,只有几只虫蛩在深深的夜色里寂寞地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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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奠边府战役失利的消息象雪片似地飞来,对於试图摆脱殖民统治的越南人民来说,奠边府战役是一场大捷,是一场挣脱枷锁求得解放的伟大胜利。但对於法国殖民主义当局以及法国庄园主们,一切刚好相反。战争的失利,就象是敲响了殖民主义的丧钟一样。消息传来,每过一天,便糟糕一分,战场形势好像一辆沿着陡峭斜坡向下疾冲的车辆,下落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会粉身碎骨了。
     佛郎克牧师小小的庄园终日笼罩在对即将到来的危险的恐惧气氛中,除了依然保持镇定的佛郎克牧师,庄园里的人们都在做着逃亡的准备。佛郎克牧师用怜悯的眼神打量惊慌失措的人们,他曾经想让大家保持镇静,“让主来给我们准备一条妥当的道路吧。”每次晚祷的时候,他都要说上这么一句。
     但是,在界河对岸,他的邻居,也是刚刚结成好友的查理斯一家的悲惨遭遇,给整个庄园敲响了警钟。乘着奠边府大捷的胜利,大军开始扫荡邻近奠边府的边界地区。法国的农场主们被越盟的战士捆绑起来,吊在村边的树枝上,或者在河边被一枪打爆头颅。多年的殖民统治,使得越盟的士兵对于法国殖民者充满了仇恨,这些仇恨在每一个越南人身上爆发,有时候就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暴力。被牢牢捆绑的庄园主凄惨的叫声,尖锐的枪声,越过界河传到佛郎克牧师小小的庄园里,这种恐怖的声音,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所有的人都惶惶如惊弓之鸟。
     战争是残酷的,惨烈的,双方的军人在互相进攻的同时,还把燃烧的怒火烧向对方的民众。法国庄园主们遇到了前所未闻的恐惧,灾难象是草原上的烈火,迅速蔓延,烧尽一切,毁灭一切。
     一开始,人们还对用作界河的湄公河抱有一点儿希望,但很快人们就得到了一个消息,由於法国殖民者遍布越柬寮各国,所以,乘胜追击的越盟军队根本无视界河的存在,他们要把法国殖民者驱逐出整个东南亚,驱逐出整个亚洲。界河不存在了,安全也随之消失了,到了最后几天,连一向镇静的佛郎克牧师也开始准备逃亡了。
     越盟的军队来得突然,毫无征兆。
     庄园里听到第一声枪响的时候,佛郎克牧师正在带领几个养子解开了湄公河上一条小船的缆绳。巨大的落日刚刚消逝在河边丛林的树梢,小船滑离木制的小码头向中流冲去。佛郎克牧师和孩子们抄起舱内的船桨,费力地向河心划桨。水花在身边飞溅,伴随着水流的冲击声,他们听到了嘈杂的人声向河边传来,佛郎克牧师和孩子们手中的浆叶划动得更快了。
     六个人挤在一条又窄又轻的小船上,船身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倾覆在河水中。平时看似平静的湄公河,水流竞是如此的湍急,漆黑的河水,似乎要把他们吞到肚子里面。在这六个人里,只有哑巴一个人在内行地划船,其他人划几下,就紧张地盯哑巴一眼,似乎把求生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的身上。哑巴吃力地搬动着船桨,一方面要使得桨叶最大限度地拨动水面,另一方面又要竭力使桨叶不发出任何声响。就这样,汗水爬满了他黧黑的额头,顺着脸腮往下淌。佛郎克牧师心疼地用手绢揩他的额头,哑巴暂时不动,等牧师楷完了,他轻轻示意牧师坐稳一些,又吃力地划了起来。
    小船抵达河心的时候,追兵突然出现在河边。
    开始时,船上的人们只能隐约辨认出河边暗影里几个模糊晃动的影子,但突然爆发出的一声呐喊使得他们惊悸的心藏都快跳出来了,“喂,船上是什么人?快点儿给我划回来。”
    哑巴把手指压在唇上,看大家还算镇静,又低下头闷声不响地使劲划船,他的动作更快了。
    岸上的喊声不耐烦起来。
   “快划回来,不然我们开枪了。”
   身材瘦小的丁丁腾地站起身来,这一下,弄得小船晃动得更加剧烈,“长官,别开枪,我们在这里打鱼呢。”
  “胡说,黑灯瞎火的打什么鱼!快划回来,不然就开枪了。”
  “啪。。。。”枪声在沉闷的空气里鸣响,在半夜的河面上显得格外震撼。
  “爬下,快爬下。”哑巴忽然叫出这一句,伸手一把将丁丁按倒在船舱里。“你们全都爬下。”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是哑巴进入这个家庭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他的声音镇定流畅,丝毫没有久不开口的生涩。人们更加没有注意到的是,他说出的,竟然是法文。
   第二枪的子弹紧贴着众人的耳边飞掠过去。
   佛郎克牧师抬头看了哑巴一眼,发现哑巴脸色凝重,双眼炯炯,牧师心中不由嗝登一下,“好一个心机深沉,但又敢做敢为的孩子,他与河对岸的密林,到底有着什么特殊关系呢?”
   小船在河心停住了,河心湍急的水流拖着小船向下游漂去。河岸高声的喊叫和枪声混成一片,子弹象一阵急雨在身边掠过。佛郎克用身体挡住几个孩子,只有哑巴坐在船尾,再一次用桨吃力地划水。哑巴刚满十岁的身躯力量太单薄了,中流向下游冲击的水流远远超出哑巴划船的力量,小船在弹雨中斜着向下游方向激冲,弹雨在身边的水中溅落,激起的水花象是煮沸的开水,木质的船舷不时被子弹撕裂,木屑飞溅,灼热袭人。
   忽然听到牧师哼了一声,被他揽在怀里的孩子们感到强烈的震动。但牧师依然坚强地保护着他们,他们不知道,牧师已经被枪弹击中了。
   逃跑无望,沉船在即,身负重伤的牧师眼望漆黑的夜空,顾不上潺潺流血,虔诚地祈祷。
   夜色迷蒙,但迷蒙的夜色没有保护奔逃的小船,炒豆般的枪声震耳欲聋。
  “老总,别开枪,我们不跑啦。”丁丁忽然在船舱里站立起来,两只细瘦的胳膊高高举起。
  “丁丁,你,你干什么?”黄头发的孩子愤怒地低吼。
  “咱们不能看着牧师死去,再跑,牧师就没命啦。”丁丁不顾一切地喊叫,眼中泪花闪烁。
  “混蛋,回去,回去就更没命啦。”胖胖的孩子狠狠地说。
  “你懂得什么,我们大家都能证明牧师是个好人,越盟弄清楚情况,就不会为难他了。”
  “胡说,你这是为了自己,你没种!”胖孩子边说,边使劲划船。
  “我没有为自己,你看看牧师,你看看!”丁丁伸出手来,哑巴看到一双手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再不回去,牧师就活不成了!”
   这时,岸上的士兵看到船上立起的是个亚裔男孩,立刻停止了射击,“你们别怕,快把船划回来,我们只抓法国人。”
  “哑巴哥,把船划回去吧,咱们说服士兵们,求他们放过牧师。”丁丁泪流满面,语调悲呛。哑巴低头看牧师,牧师正艰难地忍受疼痛,向哑巴点头。
  “不,”哑巴倔强地摇头,胖男孩说,“谁胆小,谁跳河里游回去,我就是死,也要把牧师渡过河。”
  “哑巴,为了牧师,求你!”丁丁大声喊道。
   这时,哑巴忽然用手指着前面,众人抬头,看到前方的河道出现了一个拐弯。
   越南士兵暂停射击,这个突然出现的河湾救了他们的性命。小船被河水推着疾速地拐入这个急弯,突出的河岸遮住了岸边追兵的视线,也阻挡了随时会飞来的飞蝗般的子弹。叫喊声和枪声渐渐远去,直到完全止息。船底传来一阵沙沙声,这是小船抵达对岸的浅滩了。
   哑巴跳下船,把船头推到沙滩上,几个孩子慌乱地跳下船板,站在岸边,心有余悸地盯着对岸,似乎害怕追兵会在黑暗中突然出现。阮太太搀扶着牧师最后下船,当佛郎克先生脚触到沙地时,他轻哼了一声,接着,就一头栽倒在河水中。哑巴大声惊叫,跳进水里扶住佛郎克先生,几个孩子也跟着跳进水里。佛郎克先生被他们七手八脚地拖上岸,阮太太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呼唤。佛郎克先生渐渐苏醒过来,看看四周,孩子们正耽心地围着他,他这才叹了一口气。牧师脸上显出轻松的神情,但刚想动弹,腹部的疼痛使得他发出一声呻吟。阮太太伸手一摸,感到湿漉漉的,在月光下,她看到手掌上全是鲜血。
  “真的抱歉,麻烦你们了。”佛郎克牧师低声说。
  “爹地,你伤得重吗?伤口疼吗?”雅各抓住父亲的手,恐惧地问。
   哑巴无声地握住佛郎克先生的另外一只手,丁丁和元庭也聚拢过来,大家都没有吭声。
  “孩子们,你们走吧,不要让我拖累你们。”
  “不,”四个孩子一致摇头,“我们要带着你一块儿走。”
  “这样不行,我会拖累你们,咱们谁也走不脱,孩子们,听话。”
   这时,哑巴坚毅地握住牧师的手,非常艰难地,缓慢地开口了。
  “牧师,别耽心,我知道一个地方,安全的地方。”
   牧师惊讶地望着他,一时忘记了伤口的疼痛。“你,你能够说法语?”
   哑巴点头,“跟我走,你会安全的。”
   几个孩子在哑巴的指挥下,用藤条编了个托垫,让佛郎克牧师躺在上面,哑巴让雅各和丁丁拉住托垫上留出来的藤条,他与元庭两个人在前面用砍刀开路。
   各种藤葛纠结在一起,人根本就无法通过,加上叶片在头顶交织,象一个厚重的天幕,使得这片原始丛林变得更加昏暗,潮湿。一些叮咬人的小飞虫时不时贴在露肉的地方咬上一口,一会儿,胳膊上,腿上就被蚊虫叮咬得疙疙瘩瘩。哑巴一声不吭挥舞着砍刀,把挡道的葛藤斩断,后面的孩子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砍刀在丛林中挥舞,一条狭窄的小道被清理出来,雅各和丁丁拽着托垫紧随其后。通过了几道乱藤纠葛的林带,道路渐渐宽敞了,植物也没有河边那么茂密了。        
   哑巴让大家稍事休息,又继续挥刀劈路。到了下半夜,他们已经进入密林深处。
   所有的人都被哑巴的行为感动了,大家一言不发,奋力前行。
   奇怪的是,自从进入了这片密林,哑巴忽然变得格外自信。他的脸色严峻,目光坚定,行动果断,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对於前往的地方特别熟悉,他选择好方向就奋力行进,没有丝毫犹豫。
   突然,所有人都感到头顶一亮,抬头,看到蔚蓝的夜空清湛如水,一轮明月挂在半空,似乎向他们微笑。所有人顿时感到轻松了。雅各关切地回头看父亲,他一下子怔住了,此时,佛郎克牧师正竭力在藤条编的托垫上撑起身体,双眼由於极度震惊而瞪得好大。
   雅各扭头,循着父亲的目光向月下的前方看去,顿时,他也大吃了一惊。
   在他们的前方,在这片林间空地上,矗立着一座教堂,一座用石头搭建的天主教堂!
   月光如水,银辉洒落在教堂的石块上,使得教堂格外圣洁,格外庄严。
   佛郎克牧师手指哆嗦,他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嘴里喃喃地颂唱着什么。阮太太和四个孩子都站立不动,他们怀着景仰之情仰视着这座月光下的教堂,半天功夫,没有人动弹一下。
   哑巴放下手中的砍刀,走到牧师的面前,他蹲下身,对佛郎克说道,“牧师,你多少次询问我为什么从丛林里跑出来,我没有告诉你实情,尤其没有说这座教堂的事情。因为,我们的村子,几百年来,一直在保守着这个秘密。”
  “几百年?”佛郎克牧师的呼吸加速了,“怎么会有几百年?”
   哑巴点头,“据老年人说,几百年前,村子里流行一种奇怪的瘟疫,许多人莫名其妙地死掉了。在村民们感到绝望的时候,有一位长相古怪的人来到这里,他向大家传教,让人们相信他胸前的一颗蓝色十字架。村民们一开始不相信,躲避他。但他不顾危险,亲自为病重的村民端汤送药。渐渐地,人们信任他了,跟着他跪拜蓝十字架,终於,瘟疫过去,村庄安全了。在他的号召下,村民们用石头修建了这个教堂。”
   “你的村子呢?怎么看不到村庄呢?”
   “是法国的士兵放火烧掉了村庄,村民们都逃跑了。”
   “你也是当时逃跑的吗?”
   “对,我们村的人几百年来保守着这座教堂的秘密,所以,我没有向外逃,而是跑到教堂里避难,一直到食物吃光,饥饿难忍,才被迫渡过媚公河。渡河时我饿昏了,醒后才知道是你救了我。”
   “所以,你才领着我们到这个秘密的地方,到这个百年教堂里来避难。”
   “是的,因为,佛郎克牧师,因为,你是好人。”
    佛郎克牧师激动地抚摸哑巴的头发,“孩子,你做得对,做得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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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佛郎克牧师在哑巴和雅各的搀扶下,来到石头教堂的门前。所谓大门,其实早已变成一个用干树枝编成的柴扉。他们进入黑暗中的教堂大厅,在近处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来,教堂是由本地出产的粗陋的砂砾石砌筑而成。所以,教堂的大厅不算宽敞,只有他们在河边那套房子的客厅那样大小,如果紧挨着坐,估计勉强可以挤下一个小村子的人。教堂大厅最里头修建着一个简陋的祭坛,祭坛上石块雕琢的十字架破裂残损,祭坛上隐约可以看出蜡烛台的痕迹。但此时,烛台已经被移到了一个铺着干草的屋角。一看便知,哑巴在此居住期间用这个烛台照过明。教堂高耸的拱顶上方镶嵌的一块圆形玻璃。透过玻璃,月光穿透大厅的潮湿和阴暗,在破碎的十字架上熠熠闪烁。
  佛郎克牧师好像忘记了自己身负重伤,他兴奋地挣扎站立,把双手交叉叠放在胸前,嘴里喃喃地祈祷。此时,人们都看到,他的一双眼睛灼灼闪光,虚弱的身躯挺得笔直。
  “牧师,你快些躺下吧,这个屋角还有一堆干草,你需要休息。”阮太太的眼中噙着泪花,但她必须照顾牧师。
   牧师坚持把祈祷做完,才吃力地躺下来。
   当晚,所有的人都在教堂的各个角落找地方躺了下来。过度的劳累以及不久前刚刚经历的恐慌,使得他们疲倦不堪,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太阳升起很高了,他们才陆续醒来。
   哑巴到丛林中,找回来一堆植物的杆茎,他把杆茎的皮剥掉,然后小心地拧动,一会儿功夫,杆茎中的汁液被拧了出来。牧师的喉咙早已被干渴折磨得燃烧起来,他贪婪地啜饮着杆茎中的汁液,感觉胸前的伤口似乎稍微好转了一些。哑巴接着把采来的杆茎分给其他人,大家照他的样子挤喝了一些汁水,都感到轻松了一些。
  天色大亮,教堂内的状况一目了然。佛郎克牧师在干草堆上挣扎坐起,对着祭坛坚持做了祈祷,喘息了一会儿,他让哑巴搀扶着站立起来。
  “孩子,我看到教堂的那一侧,有一间小祈祷室,请你扶我过去好吗?”
   哑巴忽然有些恐惧,“牧师,我不能进入那间小祈祷室。几百年来,村民们始终被禁止进入那间小屋的。”
  “为什么不容许村民进入呢?”
  “因为那是圣人的居室,他在世时,从来不容许其他人进入。”
  “后来呢?”
  “临终前,他留下遗嘱,仍然禁止村民擅进此屋。”
  “竟然有如此规矩”
  “但是,但是。。。”哑巴有些结巴起来。
  “但是什么?”牧师问。
  “村里的老人传说,那个人曾经说过,说,如果有其他牧师到来,就可以进入他的小祈祷室。”
  “其他牧师?”佛郎克牧师问道。
  “对,村里的老人这样传说。”
  “我难道不是牧师吗?另外一个牧师。”佛郎克牧师自言自语。
  “对,对,你就是其他的牧师,你可以进入。”哑巴兴奋地叫道。
   按照牧师的状况,他无法自己进入这间荒芜了几百年的密室,他请哑巴和丁丁搀扶着,一同进入到房间中去。雅各推开门,早已腐朽不堪的木门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埃。这时人们看清了小祈祷室的内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各处长满的齐膝深的野草。
   牧师请孩子们帮助清除一大片杂草,他们用手拔,用砍刀割,很快把门口清理出来。进门后,他们看到石屋尽头有一个早已坍塌的小祭坛,祭坛前的地面由於当年铺着石板,野草长得很稀,远远看去,那里似乎堆积着白花花的东西。佛郎克牧师向前走上几步,忽然顿住脚步。他的嘴张得大大的,此时他发现,那堆雪白的东西,是一堆人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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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九
   
   这是一堆整齐堆放的白骨,稍稍审视就可以看出,死者当时一定端坐在祭坛前,在不断的祈祷声中默默逝去的。所以,白骨整齐堆积,骨堆稍许向前倾斜。由於门外射入光线的照耀,佛郎克牧师猛地发现,在虚掩的白骨堆下,有个什么东西在闪亮,他伸手从骨堆中把这个东西拣起来,发现是一枚青铜十字架。
   青铜十字架的周围,似乎还摆放着什么。用手捡起来揩一揩,是几个小块的蓝宝石。佛郎克牧师把落在地面的蓝宝石逐一拣起,一共找到四块。他明白了,这些蓝宝石是镶嵌在十字架四个端面上的装饰品。由於年代久远,过去镶接蓝宝石的丝线已经腐朽,所以,蓝宝石都脱离了十字架掉落在地面,被灰尘掩盖住了。佛郎克牧师小心翼翼地把十字架和蓝宝石揩干净,捧在手心。此时可以清楚地看出,这枚青铜十字架是挂在脖子上的圣物。从事教职的佛郎克牧师明白,这位十字架的主人地位极其崇高。
  “马迪诺主教,马迪诺红衣主教,原来你到了这里,我总算把你找到了。”佛郎克牧师双手捧着蓝宝石和十字架,心潮澎湃,情难自己,他的胸口悲憾地起伏,泪水肆虐地在脸上流淌而下。哑巴和丁丁在一旁看呆了。
  “孩子们,我在东南亚流浪了7年,整整七年,就是为了寻找这位十字架的主人,梵悌岗教廷的红衣主教,700年前罗马城古老贵族的唯一继承人马迪诺主教啊。”佛郎克牧师抽噎着喃喃说道。
  “牧师,您。。。?”
  “不要打搅我,不要打搅我,我是高兴,我太高兴了。”
   哑巴和丁丁始终搀扶着牧师,他们都感受到牧师的激动和亢奋。
  “孩子们,去把阮太太找来,请她过来帮忙。”佛郎克牧师气喘吁吁。
   哑巴犹豫着松开手,跑去把教堂外间大厅里的阮太太叫进来。等他们进入小祈祷堂,看到丁丁正撑持着牧师坐到屋角的地面上。
  “阮太太,麻烦你。”牧师吃力地说,“请找一些结实的丝线,把这些蓝宝石串起来,给每个孩子挂上一颗。”
   阮太太不解地问,“现在就给他们串好?”
  “对,给他们每个人脖子上挂一颗。”
   阮太太身上随时带着荷包,里面针头线脑齐全,以备不时之需。她按照牧师的吩咐,给每个蓝宝石串上结实的红丝线,然后,逐个挂在孩子们的脖颈上。
  “孩子们,你们都过来。”牧师看着孩子们颈上的蓝宝石,慈爱地笑了。
  “爸爸,您为什么把蓝宝石交给我们啊?”儿子雅各问道。
  “本来,我应该给你们讲一个很长的故事,但是,现在我没有这个精力了。”
   围坐在牧师身边的孩子们都懂事地倾听牧师的话语,他们并不知道牧师的精力已经消耗殆尽了。
  “牧师,等你伤养好后再跟我们讲吧。”元庭低声说。
  “孩子,”牧师的声音变得低沉,“我真想以后再给你们讲这个故事,但是,我可能没有这个力量了。”
   牧师踌躇一下,接着说下去,“你们要记住,你们脖子上挂着的,是罗马贵族,梵悌岗红衣主教马迪诺家族的信物,你们要把这四块蓝宝石,连同这枚十字架带回欧洲,亲手交给马迪诺主教的后人。这件事情,是我交给你们每个孩子的最神圣的嘱托,你们能够承诺,一定完成我的这个嘱托吗?”
  “您放心吧,我们能够。”四个孩子的脸上呈现出庄严的神色,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刻,在残损的石头教堂中,面对着一堆百年枯骨,孩子们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700多年以前,我们佛郎克家族的祖先,曾经陪伴这位主教大人穿越戈壁沙漠,向东方的古国走近。残酷的骄阳灼烤着他们,缺水的饥渴折磨着他们。当他们终於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进入魔鬼城的时候。凄厉的魔鬼嘶吼声终於使得我的祖先,马迪诺主教的忠实夥伴比格.佛郎克神经崩溃。他逃亡了,逃回了刚刚经过的戈壁,再也没有勇气接近这个被他形容为地狱的魔鬼城。当我的祖先安静下来以后,他发现马迪诺主教,他的夥伴和恩人没有跟着他逃跑,主教消失在魔鬼城烟雾弥漫的喧嚣之中了。”
   佛郎克牧师困难地喘息,嗓子发出撕裂的咳嗽。但喘息稍定,又继续说下去,“比格回到了欧洲,无意中继承了马迪诺家族的贵族姓氏以及巨大的产业。但很快,马迪诺家族的一个远房亲戚为了夺得遗产,更由于比格在逃跑时没有来得及从主教手中得到最重要的一个信物,比格的继承权被剥夺,接着,在争夺遗产的斗争中,比格又被诬陷谋害了主教。他被投入监狱,几乎被判处死刑。”
   所有的人都被这个故事打动了,他们屏息静听。牧师继续说下去,“幸而罗马执政官是马迪诺主教的好朋友,他最后网开一面,放比格一条生路。从此,我的祖先被发配到高卢的边远地区,终生不许进入罗马城的范围。执政官的判决阻挡了祖先再次返回东方寻找主教的希望。从那以后,我们佛郎克家族的后代,每一代人都会从前辈那里得到一份祖先的嘱托,那就是必须终生寻找马迪诺主教的消息。”
  “以后,就再也没有主教大人的音讯了吗?”
   牧师摇头,“我们知道主教大人没有返回罗马,因为,执政官的敕令在祖先的一生都没有撤销。但是,有一个人的消息是祖先终生不渝地等待着的。”
  “蓝宝石十字架的下落!”丁丁的反映最快,他大声叫道。
   牧师发出一声呻吟,但他咬牙坚持着,“孩子,你说得对。”
   哑巴看到牧师太痛苦了,他用手抚着牧师的后背,帮助他咳嗽了一气。
  “你们脖子上的蓝宝石,本来是这枚青铜十字架的装饰物,这是马迪诺主教当年的唯一信物。我拜托你们把这枚蓝宝石十字架带回欧洲去。你们每人携带一块蓝宝石,总会有人活着抵达欧洲。只要把象征主教大人依然生存的蓝宝石十字架交给马迪诺家族,我们才能继续那个神圣的使命。”
  “我相信你们,孩子们。”说了这么多话,把内心的嘱托告诉给孩子们,牧师的心情放松多了。他忽然变得疲劳万分,“也许,我需要休息一会儿,然后,我们必须上路,尽快赶到河内去。”
   佛郎克牧师说完,闭上眼睛,沉沉地昏睡过去。
   阮太太耽心地注视着牧师的脸孔,此时,只有她心里清楚,牧师的精力已经耗尽了。她怜惜地看着四个可怜的孩子,他们还不知道,这位慈父一般的牧师,这个精力耗竭的人,已经濒临死亡的边缘了。   
   第二天他们发现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石头教堂内没有储备一粒粮食。
   早晨起来,孩子们肚子饿得咕咕叫。昨天光顾着逃跑,接着为牧师受伤担心,又发现石头教堂,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虽然饥饿,但大家都没有吭气。
   今天早晨,是断食的第三天了,人没醒来,肚子早叫得如同雷鸣。
   阮太太坐在火堆旁,忧伤地看着睡醒的孩子们,雅各哼哼唧唧揉着肚子坐起来,元庭眼睛四处乱扫,希望象每天早晨一样,发现一桌好吃的早餐,丁丁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只有哑巴站起身来,紧紧腰间的皮带。
  “我必须回到庄园去,否则,大家都会活活饿死。”哑巴简短地说。
   阮太太阻止他,“孩子,你别去冒险。”
   丁丁和雅各也拦住他,“哑巴哥,越南兵肯定还在庄园里呢,你现在去太危险。”
  “再说,这里都是丛林,你怎么找到咱们的庄园啊。”黎元庭小声小气地说。
  “放心吧,当年我就是在这座石头教堂里躲藏了很多日子。最后饿得快死了,才逃出丛林,被佛郎克牧师救活了。所以,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片丛林。”
   丁丁说,“哑巴哥,那就让我跟你一块儿去。”
   哑巴拍拍丁丁的肩膀,“你还太小,水性也不如我。回庄园,必须泅过媚公河。”
  “咱们不是有一条小船吗?”
  “现在不能从昨晚逃跑的方向过河。再说,那条小船还要留着。越军撤了,咱们还要乘船去河内呢。”
  “孩子们,”佛郎克牧师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孩子们围过去,看到牧师精神萎靡,强打着精神说话,“让哑巴一个人去吧。你们其他人也要做好准备,随时上船逃离这个地方。”
  “牧师,不行啊,你的伤口。。。”阮太太焦虑地说。
  “不要说这些了,哑巴,你去吧,千万小心,找不到食物就赶快回来。”
  “您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哑巴束束腰带,起身离去。走到石头教堂坍塌的大门口,他回过头来,看着挣扎坐起的牧师。不知为什么,一种不安的感觉强烈地摄住了他的心。
   牧师吃力地挥手,哑巴把右手抬起来,只挥了一下,一扭身,边跑边哭地离去了。
   一年前,饥饿逼迫他离开了这座石头教堂,饥疲不堪地渡过媚公河后,在河边奄奄一息地昏倒了。佛郎克牧师发现了他,把他带回家,让阮太太喂他牛奶和米饭,把他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从此,哑巴把牧师当作自己的父亲。现在,周围危机四伏,越军随时会在丛林中出现。牧师伤势又是如此严重,没有药品,没有食物,随时都有丧失性命的危险。想到这里,哑巴的心情格外沉重。他必须找到药物和食品,并尽快返回丛林。只要佛郎克牧师身体状况稳定,他们就可以乘船离开这片丛林,到河内去。
   哑巴选择另外一条路径穿过丛林,泅水渡过湄公河。登上对岸的土地。他远远看到了村子里升起的炊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出一声暴喝:
  “站住,把手举起来!”
   两个越盟士兵从埋伏处钻了出来,手里端着冲锋枪。他们的后背和头顶插满了茅草,隐身在草丛中间,使人无法察觉危险的埋伏。
  “老总,俺是这个村子的。”哑巴假装害怕,用手指指远处的村庄。
  “胡说,我们看到你从河对岸的丛林里钻出来,我们怀疑,你是法国佬的奸细?”
  “不,俺不认识什么法国人。”
   一个士兵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象是观察一只狡猾的猴子。他在琢磨应该把这个小孩放掉还是送回去审问一下,但另一个士兵却突然想起刚刚听班长讲起过,昨天有一个受伤逃亡的法国牧师带着收养的几个亚洲的小孩渡过了眉公河,那些孩子的年龄跟眼前这个孩子差不多。
  “你真的不认识法国人吗?”他几乎是恶作剧地说。
  “俺认识法国人干嘛?”哑巴装做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哼哼,没想到你的朋友会提前给我们报信儿吧?”
  “谁,谁报信儿?”哑巴蒙然不解。
   恶作剧的士兵发现小孩子太好骗了,效果出乎意料地好,索性借题发挥下去,“跟你一块儿乘船跑的,瘦瘦的,个子没你高。”
  “丁丁?”哑巴脑海里一片空虚。
  “没错,算你小子聪明。”
  “这,这不可能。。。!”
  “起来,跟着我们走吧。”那个犹豫的士兵开始发现事情的蹊跷了,他口气生硬,用枪口指着哑巴,“看来,你是那个逃跑的孩子了。好,等班长审问完,还得让你带路,到河对岸搜查呢。”
   哑巴瞬时明白,他无法脱身了。他忽然疯狂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扑向身后的士兵。就在这时,耳边爆响一声巨大的霹雳,象是夜晚的雷声,哑巴身子一软,摔倒在地面上,失去了知觉。
   两天以后,哑巴摇摇晃晃站立起来,趔介几步,涉进不远处流淌的媚公河。花了很长时间,他才勉强泅过水流湍急的中游,到达河对岸。月上中天时,他挣扎着返回石头教堂。月下的教堂一片肃静,安详中透露出无限的凄凉。他一眼就看到了教堂边矗立的两座新坟,他知道,其中一座是马迪诺主教的,另外一座,是佛郎克牧师的。
   牧师坟墓的十字架上有一封十分潦草的短信,哑巴取下来,就着月光仔细阅读,刚看了一个开头,便愤怒地把短信扯碎了。这是丁丁留下的短笺,他告诉哑巴,如果回来了,就设法过河去找他。因为,没有了牧师,他们对於其他法国人就没有爱护的义务了。加上通往河内的通道已经封锁,眼下,只有渡过眉公河,才是生存的唯一出路。
   哑巴的耳边回响起河边士兵的话语,“有人早给我们报信儿了。”哑巴心里难过,他刹那相信了那个士兵的话。他趴在新坟上嚎啕大哭。
  “丁丁,要不然你渡河的时候就打算返回去,要不然对岸的士兵事先就知晓了我们的身份,原来是你,是你出卖牧师,出卖了大家!是你心怀狡诈,是你图谋不轨。现在,你掌握了教堂的秘密,知道了马迪诺主教的身份,你还拿到了十字架和一粒蓝宝石。你太危险了,太可怕了。”
   在哑巴偏执的脑海里,似乎出现了丁丁携带十字架和蓝宝石跑到欧洲,从马迪诺主教的家人那里骗取了巨大的财产,然后卑鄙地在大海蔚蓝色的阳光下悠游享乐的样子。
   月光下,哑巴的脸孔变得狰狞,象是一头愤怒的鳄鱼。“我要抓住你,让你交出蓝宝石和十字架,让你远离马迪诺主教的秘密!如果你不屈服,我就要杀掉你,就象杀掉一只丛林中的蚊孽一样!”哑巴从牙缝里不断挤出愤怒的誓言,“你逃吧,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就算你躲过十年二十年,我一定会找到你,找到马迪诺主教的巨大财富,为佛郎克牧师报仇,为我的恩人报仇!”
   月光下,哑巴脸色苍白,牙关紧咬,从牙缝里低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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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十

   哑巴离开一天时间了,下午时分,河边隐约传来一声枪响。教堂里的人们心里更慌了。
  尤其饥饿,象是一条毒蛇折磨着佛郎克牧师和三个孩子。阮太太在丛林中找到几颗野果分给大家,果实又酸又涩,吃后更感到饥饿难耐。佛郎克牧师发着高热,伤口散发出阵阵腥臭,自从哑巴离开后,他一直昏睡不醒,有时发出几句臆语。阮太太吓得不停地在胸前划十字,但她已经六神无主,束手无策了。
  哑巴一去不返,最后的希望随着他的缈无音讯而散失。孩子们睁着眼睛恐怖地等待着热带的太阳落下丛林的树梢。藤葛缠绕的密林在他们眼前形成一道密网,湄公河在这道幕帐后面缓缓流淌。他们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饥饿,因为,在他们面前,甚至有着比饥饿更加恐惧的危险。
  傍晚时分,牧师苏醒过来。他睁开失神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身边环绕的孩子们。
“元庭,丁丁,你们听我说。”他吃力地抬起身子,拉住两个孩子的手,“你们不能再等哑巴的消息了。等天一黑,你们与阮太太一起,沿丛林的小道返回河边,搭乘那只小船顺流而下。沿途你们可以找到食物,这样,不到两天,就能到达河内。我要你们在河内的天主教堂,寻找一位马蒙牧师,他会帮助你们的。”
  元庭和丁丁吃惊地看着牧师,“您,您不能留下来,我们要带上您一同走。”
  牧师慈祥地笑了,“孩子们,听我的话,我要你们先走。”
“那您呢?您和雅各怎么办?”
“雅各会陪伴着我,一直等到哑巴回来。”
“不行,我们不能把您单独留下。”元庭坚定地说。
“我受伤太重,无法跟你们一块儿搭船。带着我,你们谁也走不成了。”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牧师讲的无疑是正确的。
  如果佛郎克牧师躺在那条小木船上,小船就不会留有其他人乘坐的位置。再说,船上已经被子弹打穿了几个破洞,所有人都坐上去,无疑会造成严重漏水,走不了多远,小船就会沉没。
  “牧师说得对,”丁丁难过地说,“如果必须分批离开,那么,就让我陪着牧师吧,雅各和你们先走。”
  “丁丁,不能这样,还是让雅各留下来陪我。”
  “牧师,雅各是法国孩子,无法单独在此地活动。只有我留下来合适,我能过河寻找食物和药品,能设法寻找小船,这些,雅各无法办到。”
   牧师的眼睛湿润了,他不得不承认丁丁讲得有道理。
  “但是,丁丁,陪伴我的结果,很可能会是死路一条。”
  “牧师,雅各留下是这样,而我留下来,也许会有一线生机。”
   牧师被说服了。他知道大家必须离开,只有离开才是生路。同时,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住了,他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拖累了大家。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他的脸色在月光下变得惨白,“元庭,雅各,你们跟阮太太乘船离开,丁丁把你们送到河边,同时观察一下哑巴的动静。”
   丁丁从河边返回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佛郎克牧师被疼痛折磨得变形的脸。月光下,佛郎克牧师脸上毫无血色,如同大理石一样苍白。他的喘息微弱,几不可闻。远远看去,好像已经丧失了生命。丁丁惊恐万分地扑到牧师身边,终於看到牧师的眼睛萎靡地睁开,充满希望地望着自己。丁丁松了一口气,他掏出用一个破椰壳盛回来的清水,喂到牧师的嘴边。牧师贪婪的啜饮,喝了几口,干裂的嘴唇被清水滋润,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孩子,我刚才以为见不到你了。但是,你还是及时赶了回来。”
  “牧师,我把他们送上小船,看着他们划远了,才跑回来。”丁丁关切地注视着牧师,“您放心吧,他们很快就能到达附近的城市,很快就会找到救护我们的人。”
  “嗯,”牧师欣慰地点头,“我现在耽心的,是哑巴的情况。这么久了,如果他没有回来,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您放心,哑巴机警得很,又是本地人。即使被抓到,他也能轻易脱身。”
   牧师看起来放心了一些,加上刚才喝到几口清水,精力恢复了不少。他放平身体,使得自己完全放松,积蓄一些力量。
   丁丁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蜷缩着身体,在小祈祷堂牧师的身边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丁丁被一只冰冷的手抓醒了。他惊恐地爬起来,看到月光下牧师的脸上泛出一层灰色的阴影。牧师的双眼凸暴,血丝密布,正在经受巨大的折磨。
   “牧师,您,您。。。”
   “孩子,我的孩子,上帝正在召唤我,我无法等到明天了。”
   丁丁咬住自己的手指,焦虑早已代替了恐惧,“牧师,您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没有用的,孩子,我无法违抗上帝的意旨。”
   “牧师。。。”
   “你听我说,”牧师显然在用最后的力量在讲话,脸上的灰色越来越重,“我死之前,必须把这个秘密传授给你,请你无论如何转达给雅各和其他孩子。”
   丁丁吃力地点头,他在竭力抑制着奔涌而出的眼泪。
   牧师伸手,从胸前掏出那个尸骨下取出的青铜十字架,把它郑重地递到丁丁的手掌中,“孩子,你已经知道了。700年前,我的祖先曾经陪同罗马教廷的红衣主教,罗马贵族马迪诺勋爵长途跋涉,前往遥远东方的一个神秘国家。这个国家的情况,后来被一位旅行家马可波罗先生写在了一部驰名世界的著作中了。”
   月色在牧师的脸上渲染,聚拢起一层圣洁的氛围,丁丁被这个讲述惊呆了。
  “你应该感到惊讶,就象当年我决心前往东南亚时巴黎教会的信徒们一样。”佛郎克牧师神情沉静下来,他的叙述带有一种深沉的味道,“爸爸从一个很高的公司职位上辞职,加入教会。一年以后,又着年仅三岁的我前往东南亚国家传教,这个疯狂的举动使得巴黎的熟人们百思不解惊叹不已。你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吗?”
   黎元庭摇头。
  “租父是在父亲辞职的那一年离开我们的。临终之前,父亲在他的卧榻前听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就象现在惊摄着你一样令我震撼。祖父亲口告诉父亲,700年前陪同马迪诺主教前往东方国度的那位高卢人佛郎克,就是我们佛郎克家族的祖先。他陪伴主教长途跋涉,历尽千辛万苦,步行了一年以后,进入了一个荒凉恐怖的戈壁沙漠。在那里,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们进入了一座黑夜中的城市,就在这时,城市里忽然鬼怪咆哮,群魔乱舞,极度恐惧的场面使得祖先惊慌失措,狼狈逃窜,他以为自己和主教无意间闯入到地狱之中了。直到夜静风息,惊魂匍定,祖先发现自己已经逃离那个鬼域几十公里远了。而他一路陪护的主教,那位他的救命恩人,却被丢失在魔鬼呼啸的城市之中。
  “祖先疯狂地喊着主教的名字,在沙漠里狂奔怒吼,寻找主教的下落。但是,大漠荒沙,酷暑熬人,哪里能够找到主教的一丝踪迹!加上祖先自从逃离了沙漠中的地狱,他再也不敢向那个方向迈出半步。而此刻,马迪诺主教,已经消失在那个恐怖之城了。佛郎克还发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事情。他身上背负的水囊,两个人在沙漠中赖以生存的水囊,此时正挂在自己的肩膀上面。
  心胆俱裂的祖先,既不敢返回逃脱的地狱,又痛心逃跑时带走了恩人的水囊。他在那片戈壁上痛苦挣扎,徘徊不去,直到水囊中的水消耗殆净。他知道没有希望了,如果再等下去,自己的生命也将耗竭。至少,他应该回到罗马,把马迪诺主教的音讯告诉给他的家人。这时祖先只好迈动脚步,朝着相反的方向,顺着来路,一步步离开了这片沙漠,返回到罗马城。
  “从此,很多年过去了,祖先再也没有得到马迪诺主教的音信,直到他最后卧倒在病榻上。祖先立下了遗嘱,他让佛郎克家族的子孙后代,永远不停地寻找马迪诺主教的音讯。无论生存还是死去,无论时间相隔多么长久,佛郎克家族的子孙都要舍弃自己的一切找寻这个恩人。
  “佛郎克家族祖祖辈辈忠实执行着祖先的遗愿,但始终毫无线索。直到我的组父亲,巴黎大学东方历史系的著名教授,鬼使神差地,花费了十年时间研究,按照祖先留下的线索,仔细研究<<马可波罗游记>>,最后竟然在古版法语版中找到了一条隐秘线索,这条线索就是一句话:沿着湄公河寻找。知道几百年前,马迪诺主教已经成功地抵达了那个东方大帝国,受到帝国皇帝的礼遇。但他没有留在帝国的京城,而是辗转到了帝国的南方,最后甚至到达东南亚一带向贫苦的人们传教,直到生命的终结。由于与我的祖先有约定,马可波罗把马迪诺主教的消息当做一个极大的秘密,用密码的方式隐藏在游记的字里行间。他在与祖先分手时,没有来得及留下破解的办法。直到我的租父经过多年的潜心研究,尝试了各种密码排列,终於破解了隐藏主教消息的文字,祖父甚至把直接阅读的秘密,用硬纸片空格的方法留了下来,并随遗嘱一同,留给父亲。
  “当祖父也把这个遗嘱以及马可波罗透露的信息及密码阅读硬纸版一同告诉父亲,你知道父亲的心情有多么激动。他立刻放弃了声名显赫的职位,从公司辞职,加入教会。一年后,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年幼的我来到东南亚国家传教。七年时间,我们踏遍了越南,老过,柬埔寨的山山水水,万万没有想到,我们会停留在马迪诺主教的归宿离我最后的落脚点不到一公里的丛林之中。这也是上帝瞑瞑之中仁慈的指引,终於让哑巴把我带到了这块神圣的土地。”
  “哦,莱尔,原来是这样!”黎元庭把手放在胸前,不由自主划了一个十字。
   莱尔转向大家,微笑着点头,“孩子们,我终於把祖先遗愿中最大的一部分完成了。”
  “剩下的部分是什么?”焦急地问。
  “就是把这个青铜十字架,连同装饰十字架的四块蓝宝石镶嵌在一起,交给马迪诺家族的后人,这枚字架上四块蓝宝石上,雕刻着马蒂诺家族的族徽。然后,用主教遗留到今天的财产,在东方修建一座最大的教堂,这就是祖先当初答应马迪诺主教的承诺。”
  “莱尔,这件事情应该不难做到。”
   莱尔摆头,神色肃穆,但没有开腔。
  “爸爸,我知道你已经联系过马蒂诺主教的后人了,现在,咱们一块儿去完成这个最后使命吧。”
   莱尔垂怜地抚摸着丹尼亚的头顶,泪水涌出了眼眶,“孩子,让咱们一同去完成这个使命吧。”
  “?”喊。
  “上帝已经召唤我了,孩子,”牧师衔泪答道,“所以,我只能请你,我的孩子,代替我去完成这个使命。”
  “您放心,我会去做的。”
  “孩子,我请你庄严地发誓,一定找到其他的孩子,把十字架和蓝宝石一同交给马迪诺主教的后人,把主教的最终下落以及这个最庄重的承诺告诉他的家族。”
   丁丁泪流满面,表情庄严,“我发誓,牧师,我发誓!”
   丁丁低下头,看到一缕鲜血忽然从牧师的嘴角涌出来,牧师表情安详,双眼微眯,右手抚胸,已经溘然长逝了。


                              尾声  高贵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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