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栀子花香
次日，当陈三再次出现在这座左看右看都象大户家碾房的屋前时，已过了响午。
与第一次来不同的是他此刻更象位大爷。无论谁穿了‘天织祥’缝制的衣服都象大爷，因那里的一套衣服最便宜也要二十九两九钱银。所以打死也不会有人相信他肯为二十两的月奉帮人跑龙套。
陈三是挎着个鲜艳包袱来的，因昨日阿娇说过今天要出门几天，他这个做跑腿的自要跟随。
包袱是红色绸缎面，还绣着对鸳鸯交胫，一看就知是条哪处闺房里顺手牵来的被面。鼓鼓的不知塞了什么在里面，八成是全部的家当了，反正不会是银子，因他最擅长的就是把银子塞进别人的口袋。他的心情好象很不错，嘴里还哼着一曲苏北小调。
紫薇打开房门刚把一盆脏水泼出去，就迎来了陈三。她突然‘噗’地一声笑着跑回去了。陈三不禁抚摸一下刮得精光的下巴，暗喜自己的一番打扮还真能让少女们害羞。
一会阿娇也出来了，望了陈三一眼也捂着嘴轻笑。陈三开始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阿娇已是妇人，举止端庄，绝不会一见到俊男就有少女般的失措，这点自知之明陈三还是有的。于是就地上那滩水照了照也没什么不妥。心想就算换了件新行头，也不必看猴戏那么看吧。
阿娇笑着递过一条白手娟，朝他脸上指指，只笑不语。
陈三用手娟抹了抹脸，竟揩下一抹口红来。心里不禁暗骂：该死，定是小翠搞的鬼，看我下次不打烂你屁股，难怪今早出门口时大茶壶李四笑得象贼似的。
陈三讪讪道：“为了找刘麻子，在下去了趟倚红院。那里的姑娘可不好应付，一定是哪个赏银少拿了，暗中给我搞的鬼。”
阿娇轻笑道：“也许是多拿的那个呢。”
陈三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想找话题，便嗅了嗅手娟道：“很香，是栀子花香吧？”
“是胭脂味才对吧。”阿娇反讥，竟不给他台阶下。
陈三便看着手娟发呆，不知该藏拙先塞进袖口里，还是沾着口红就还给人家。最后道：“脏了，待在下洗过再奉还。”
阿娇笑笑道：“老爷们哪能洗这个，交给我就行了。”见陈三仍十分不自在，也就不想再看他的洋相，整一整容道：“陈师傅可是见着刘捕头？请里面说话吧。”
外间房居然多了两条长板凳，陈三总算有了坐处。不知是地面凹凸，还是板凳长短腿。陈三一连换了几个坐法才把他与刘麻子见面的情形讲完，其中打架和十八摸的事自然不提。
阿娇不免有些歉然：“出门在外，一切简陋，请陈师傅多担待。好在有了好的开始，陈师傅昨夜的花销我们另外奉还。”
陈三忙道：“那是什么话，赌桌上这手进那手出是平常事，运气好的话，我就赢了；走霉运也不过是光棍一条，有手有脚饿不着的。何况你们也不会见饿不施吧？”
阿娇抿嘴笑了：“陈师傅说得风趣，倒是实在话。如不嫌这里粗茶淡饭，只管来此用饭，我们不过是多双筷子。”
正在厨房的紫薇接语道：“此人大鱼大肉惯了，我们这里既没花酒也没粉头，你何必为难他呢。”
陈三笑道：“粉头三千也不如家常狮子头一碟，在下真的很久没有尝过家常小菜了。少时家母做的红烧‘狮子头’至今让我咽口水。”说罢脸上不禁露出一些乡愁。
阿娇见状叹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伸可名动天下，屈可寄人篱下。只是免不了这思乡之情，有空陈师傅该回家走走了。”
陈三自然明白她的善意，朗笑道：“在下是既无大志也无家可思，又何来乡愁。夫人的关心在下心领了。夫人委婉贤淑，知人解意，令相公真是好福气，他定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阿娇神色一黯，摇摇头苦笑道：“陈师傅取笑了。他只是个小商人，总是在外忙碌，我已多时不见他了。”说着就怔怔地出了神。
陈三笑笑也不打搅，嫁作商人妇的女人空闺寂寞，戏文里都有得唱。叫什么闺怨。
紫薇从厨房出来阿娇才回过神来，不禁有些歉然，略带感叹道：“陈师傅尚无家眷，想必于情一物另有体会。说到底，世间之爱，唯知音难求。”
陈三心里暗暗赞同，口中却道：“在下一介粗人，于情这物一窍不通，倒辜负了不少好姑娘的美意。但自问吃的是江湖饭，终年飘忽不定，别落得害人害己。现今独自一身，倒也自在。”
“倒也是，有情便有思，有思便有愁。菩堤本无树，何处落尘埃。看，我多口了。”阿娇突然觉得自己太多情善感了，而且还有点交浅言深。只是每提起那多时不见的人，便禁不住从心底涌出许多闺怨。她敛了敛神，便矜持地站起身来问陈三是否用过午膳。
其实陈三从倚红院出来也不算太晚，只不过日头刚晒到屁股。他带着从小翠的箱子里翻出来的一条红缎子，匆忙赶到暂宿的客栈，把一应物件包了出来，就直接来到这里。想想连早茶还没顾上喝，此刻经阿娇一提，肚子不免‘轱辘’起来。忙道：“如有剩饭，不妨用些。”
一旁的紫薇‘哼’了一声，道：“这个时辰，倒有半锅洗碗水还没倒掉，如是懒猪倒不妨给用些，这人吗可不能吃这个。”
陈三站起身来，摸摸肚子笑道：“别说洗碗水，猪食也吃了再说。”说着便径自去了厨房，打开锅盖，哪里是潲水，竟煮是半锅‘冰糖桂花粥’，腾腾地直冒热气。
陈三也不客气，勺了一大碗就吃。“好。”他只道了一句便啬于嘴巴它用，直吃得额头冒汗。阿娇怕他客气，就说她们已用过。于是陈三风卷残云，吃它个锅底朝天，这才用袖口抹抹嘴，大大地赞叹道：“恰到好处，这才是冰糖桂花粥，倚红院里卖的简直就是糖水泡饭。”
紫薇嚷道：“这怎么能比。男人们去那种地方，搂着粉头，就是给他们开水泡饭，也会吃出蜜糖来。我们可是放足了料，用文火熬了大半天了。”
陈三笑道：“如不是这满屋桂子香，在下敢去揭那锅盖吗。我既不是只喝洗碗水的懒猪，也非人头猪脑。”
紫薇悻悻道：“你是长着狗鼻子，确比猪脑高明一点，但一样吃人家的嗟来之食。”
阿娇在一旁笑着，这时接嘴道：“俗话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小人有时就是指女人。陈师傅可要记牢。”
陈三苦笑：“在下明白得太晚了，这个月的耳根肯定不得清净。还请夫人给圆说圆说。”
阿娇笑笑道：“姑娘家是要哄的，陈师傅难道还要人教吗？”
紫薇嚷道：“谁希罕。本姑娘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陈三苦丧了脸：“在下得罪姑娘是无意之过，已受姑娘一记玉指印。如还嫌不够，在下愿来个‘金猴倒立’，让姑娘也观赏一下在下的玉腿，好消消气。”
紫薇听了不禁红着脸啐道：“呸，谁要看你的毛蟹腿。”
阿娇早就忍不住笑了，这时更是“嗤”地一声笑出声来。紫薇拿眼瞪她，她忙抿嘴止笑，却哪里止得住，便笑着转过身去，俏肩仍不停地抖动着。一旁的陈三见了竟有些痴了。
紫薇睁着大眼看看他俩，把阿娇拉进内屋，问：“你刚才傻笑什么？”
阿娇仍眉梢带笑，伸指勾了一下紫薇的粉腮，嗔道：“笑你小蹄子不知羞，他是不是毛蟹腿你看到过？”
紫薇想想也对，自个笑了。却伸手触摸了一下阿娇鹅蛋形的巴尖，啧啧道：“好个美人胚子，你刚才笑的样子不知多迷人。那个毛蟹腿几乎看掉眼了，你留心点。”
阿娇听得暗自一惊，原本灿烂的笑脸布满乌云。幽幽地叹道：“自出事以来，我几乎痛不欲生。近来也不知为何竟想开了，我---我也知道本不该欢喜的。”
紫薇搂住阿娇，大声道：“谁说不该欢喜，你近来的脸色好多了。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可不能自己先垮了。”
阿娇帮紫薇理了理几绺散乱的青丝，眼中流露出感激之情。由衷道：“就你和林叔对我好，他是不是快到了？”
“嗯，听说少爷也要来，要不要我替你梳扮一下。”
“去，你还是打扮一下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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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1-4-13 15: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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