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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是我在古城西安认识的一个笔友。 认识他,倒不是因为他的文笔有多么惊天地、泣鬼神,而是他有一位漂亮得惊天地、泣鬼神、让我经常失眠的女友,一个正在自费上大学的18岁的女孩。那时的宋雨已经从西安某高校毕业一年多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他并没有回到家乡汉中去误人子弟,也没有在古城西安找到合适的工作,白天便闲游闲逛,晚上便疯狂码字,和我一样渴望着有那么一天能够名利双收。 在我的记忆中,宋雨是一个烟瘾很大却经常只带打火机的人。 这样的人在写手中一扫一簸箕。 一天,宋雨骑着据说是他拣来的自行车风风火火地找到了我。 “赶紧走啊!”他扯着公鸭嗓催促道,“我的一个朋友刚刚挣到一笔稿费,正呼朋唤友,请客喝酒,有好几百块钱哪!” “有我认识的吗?”我问他。 “要认识干吗?”宋雨阴阳怪气地说,“你要记住,虽然这顿酒是我朋友掏钱,但应该算是我请你的!因为老喝你的酒,再不请你真的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要不要我用笔写在墙上记住?”我问他。 “别废话了,”他催促道,“要是去晚了的话,估计连骨头都会没有的!” “那你出去喝酒也不把女朋友给带上?”我问他。 “什么?带上女朋友!”宋雨恶狠狠地说,“要是你的话,你会把一只羊带到一群狼中间去吗?” 我哈哈大笑,一抬腿上了他那辆锈迹斑斑的除铃不响其它地方都响的自行车。 车子飞快地朝位于何家村的“艺术阁”驶去。 “艺术阁”原本是房东家的鸽子屋,后来房东不养鸽子了,宋雨的哥们便把那屋子给租了过来。他们经常聚集在一起,抽一些劣质的香烟,喝一些廉价的散白酒,然后谈论着一些高雅的文化艺术,谈论着海子、食指、舒婷,甚至李白、杜甫;谈论着雨果、屈原、鲁迅、王小波等等;有时候也谈论什么李寻欢、安妮宝贝等等所谓的网络作家。 车子很快就到了“艺术阁”。 “艺术阁”里乌烟瘴气。 到处在弥漫着浓烈的烟味酒味以及来路不明的味道。 宋雨带着我进门的时候,我看见七八位脸色各异的“艺术家”正在“激扬文字,指点江山”。宋雨说他们都来自五湖四海,相识于网络或大街上,为了一个共同的梦想走到了一起。 宋雨开始不厌其烦地给我一一介绍起他的朋友。 我硬着头皮一一握手问好。 “今天我们讨论的主题是网络文学发展的趋势和未来,”做东的“关中才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同志们!朋友们!亲爱的被文学强奸也强奸着文学的写手们!为了一个共同的名利双收的奋斗目标,我们从五湖四海、长城内外、大江南北鬼混到一起,聚集在这个豪华气派的‘艺术阁’里文学着文学,艺术着艺术,丢人着丢人,现眼着现眼!但是,我们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不是只读唐诗、宋词、元曲的圣人,我们是长着嘴长着胃长着肠子以及生殖器的要吃饭要做爱的活生生的人,是需要大米、面粉、白菜梆子和馍以及女人来填饱肚子和满足性欲的人!只有吃到饭,才能搞创作,才能追求理想中神圣的其实一文不值的所谓狗屁艺术;只有宣泄着兽欲,才能找到创作的灵感,才能写出符合这个社会潮流的作品!看看大家脸上这颜色,估计都有一段时间没有吃饱饭,有很长时间没有做过爱了吧!大家是该清醒一下了,是该想想办法了……”“关中才子”滔滔不绝,废话死球多。 我越看他越像是个关中疯子。 “对呀!我们在以笔做旗,在挥洒着我们性灵的同时,难道就不能低下高贵的头颅,形而下地关注困扰我们生存问题的人间烟火?”宋雨说着伸手就抓起盘子里放着的一只卤鸡腿往嘴里塞,“我他妈好久都没尝到肉味啦!”他愤世嫉俗地说。 忽然,宋雨的手一抖,那只刚刚被咬了一小口的鸡腿就掉到了桌子下。 “浪费可耻!”众人异口同声。 “谁说我浪费了?”宋雨嬉笑着从桌子下拣起那只刚刚咬了一小口的鸡腿,装模作样地拍了拍上面的土,拿纸包上后揣进了自己那像牛嚼过一样的西装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家小狗笨笨也有好久没尝到肉味了,带回家给它解解谗!” “就你还养狗呢?”“关中才子”讥讽道,“你能把自己养活了就不错了!” 宋雨也不吭声,一边大口喝酒,一边胡吹猛侃。 我的心里很快就有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因为写作,因为贫困,因为朋友,甚至,因为爱情。 我提出告辞。 宋雨说他用“专车”送我。 一路上,宋雨把车蹬得飞快。 忽然,“咣”的一声,车子在经过铁路道口时猛烈地颠簸了一下,差点把我给颠下车去。 “我的腿、腿……” 宋雨怪叫着来了一个急刹车。 “你的腿咋呢?”我问他。 “不是我的腿,”宋雨说着扔下自行车,转身就跑,边跑还边喊,“是我那条鸡腿!” 顺着宋雨奔跑的方向,我发现那只被他用纸包着的鸡腿正掉落在不远处。 与此同时,我发现一条皮毛凌乱、瘦骨嶙峋的狗正探头探脑地朝那条鸡腿晃去。 “妈的你敢跟我争食!”宋雨愤怒地拣起半截砖头向狗砸去。 狗怪叫着跑了。 “这年头这竞争也太激烈了,”宋雨一边把那只鸡腿往怀里塞,一边愤愤不平地说,“不但要跟人竞争,而且还要跟狗竞争啊!” “你啥时养的狗?”我纳闷地问正把鸡腿往西装里塞的宋雨。 “都养好久了,”宋雨大不咧咧地说,“正宗的京巴,两百多块钱买的呢!” “那还不如把它给卖了,咱们买条肉狗吃!”我不怀好意地建议道。 “那你还不如把我给吃了!”宋雨骑上车感慨道,“这年头狗可是比人金贵啊!” 我不再吭声。 在经过一家网吧的时候,我忽然想上网了。 一上就是一个通宵。 第二天回家的时候,我路过宋雨暂住的民房,忽然想起了他和他的小狗笨笨,于是就好奇地想去看看。 “笨笨!笨笨!”我一边走一边喊叫起来。 “叫谁呢?”宋雨的女友李娟从房门探出头来,纳闷地问我,“谁是笨笨呀?” “你们不是养了只狗叫笨笨吗?”我纳闷地问她。 “谁养狗了?”李娟一脸的疑惑。 “你别骗我呢!”我嬉笑着说,“我不会把它给偷走的!” “谁骗你了?”李娟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们根本就没养狗!” “胡说!”我嘿嘿一笑,“昨天宋雨还给它带了一只鸡腿回来呢!” “鸡腿?”李娟的表情凝固了,“是不是还被咬了一口?” “对!对!对!”我忙不迭地说,“那鸡腿还差点被野狗给抢走了!” 宋雨在他的女友李娟身后向我连连摆手。 他的表情极为难看。 “你妈呀!你给我吃从狗嘴里抢来的鸡腿!”李娟在沉默片刻后,忽然满脸通红地操起墙角的秃头笤帚就朝宋雨的身上打去,“你还骗我说是从肯德基专门给我买来的!我就纳了闷,肯德基啥时不卖炸鸡腿开始买起了卤鸡腿?” “那一口是我咬的,不是狗咬的!”宋雨说着怪叫一声,跑了。 记忆定格在李娟带着泪花的笑脸上。 那天过后不久,我就离开了西安。 宋雨的手机始终像往常一样是欠费停机。 失去联系后,我经常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宋雨,想起她的女友李娟,想起那只被咬了一口的鸡腿,想起那些非常时期的非常日子……我一直很想知道那个在狭小拥挤的空间里喂养的爱情是否还在继续。 时间一晃就是好多年过去了。 如今,我刚一回到家,就突然接到了他老婆的电话。 “哪位呀?”我明知故问。 “宋雨他老婆!”李娟呵呵一笑。 “你是他哪个老婆?”我大笑着问。 “就是那个鸡腿的老婆!”李娟急忙说道。 我哈哈大笑。 聊了一会,我这才得知:李娟上完学后,跟着宋雨一起回到了他的老家汉中,并且很快就结婚了;宋雨现在是一所中学的教师,她是一家工厂的文员…… “你怎么这么早就想到结婚了?”我问她。 “那还等什么呀?”李娟幸福地说,“碰到一个能把缺了一口的鸡腿带回家的男人,嫁给他,我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忽然间就有了眼眶潮湿的感觉。 我一直想把这个故事告诉我所认识的每一个女孩,但我一直没有讲给任何人。我怕,听到这个故事的人,会露出一脸的不屑或鄙夷;我更怕,听到这个故事的人,会误解了我讲它的本意。因为时至今日,我依旧像那时的宋雨一样,依旧贫穷并快乐地漂泊着。 漂泊,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漂泊,从一堆文字到另一堆文字; 漂泊,从一场爱情到另一场爱情; 漂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