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欧洲增长最快的经济体，罗马尼亚可能面临着麻烦

布加勒斯特电 - 在过山车下方、IMAX 剧院对面、电子赌场走廊之下的一个大型商场里，安卡·马里亚纳·彼得库莱斯卡（Anca Mariana Petculescu）看上了一双漂亮的黑色皮靴。

她记得自己的信用卡欠款，也记得修理公寓供暖系统的昂贵费用。不过她想到政府刚发了一个月 500 列伊（约 130 美元）的退休金，于是买下了这双靴子。

64 岁的退休职工安卡·马里亚纳·彼得库莱斯卡在布加勒斯特一家商场试穿靴子。图片版权：Andrei Pungovschi/《纽约时报》

64 岁的彼得库莱斯卡 5 年前从一家国营电话公司的会计岗位退休，她说：“购物就像是我的治病良方，为了变得开心，我就买东西。”

AFI Cotroceni 商场里这位退休职工的爱好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罗马尼亚是欧洲增长最快的经济体。与去年同期相比，罗马尼亚上半年经济增速为惊人的 5.8%。

鉴于罗马尼亚是欧洲最贫穷的国家之一，而且还未完全从共产主义独裁者尼古拉·齐奥塞斯库（Nicolae Ceausescu）的盗贼统治残余中恢复过来，这样的经济增长也预示着一个光明的新时代。它凸显了欧洲的经济在遭受多年危机之后，现在终于开始增长。

布加勒斯特郊外一座在建大桥。图片版权：Andrei Pungovschi/《纽约时报》

但是，这个发生在商场的场景也说明，为什么许多经济学家对罗马尼亚未来能否继续变好表示悲观，以及为什么有人担心下一次欧洲危机已经露出苗头。罗马尼亚的经济增长很大部分是因为民众的财富增加，这是通过政府部门资助实现的，而政府的慷慨大方全然忽略了严密的经济计算。

为了支付日益提高的工资，政府削减了高速公路和其它公共项目的投资，这种做法就像是将儿童教育的学费拿去修建新的游泳池。罗马尼亚破败不堪的基础设施长期以来阻碍了商业的发展。大家担心财政支出增加以及税收减少会造成一段时间的经济震荡，最后让国家债台高筑。

布加勒斯特经济研究学院（Bucharest University of Economic Studies）经济学家克里斯蒂安·邦恩（Cristian Paun）说：“我们正在犯希腊犯过的错误，我们在经济繁荣的时候还在不断增加公共债务。”

现在，任何与因政府无节制的慷慨而经济崩溃的最极端例子——希腊的比较，都令人难以置信。去年年末，罗马尼亚的公共债务大约占了年度财政支出的 39%，和美国（74%）、英国（92%）以及希腊（182%）相比，这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但是，在过去 20 年里，罗马尼亚公共债务大概翻了一番。邦恩说：“这非常危险，危机不可避免地再次来临时，我们的问题就暴露了。”

劳拉·科德鲁塔·科韦西是国家反贪局总检察长，该部门揭露了多名部长和议员的罪行。图片版权：Andrei Pungovschi/《纽约时报》

政府官员对这样的讨论并不予理会。根据欧盟的数据，罗马尼亚可支配收入中位数还不到瑞典和奥地利的十分之一。驴车依然穿行在乡野，在首都布加勒斯特，现代办公楼坐落在外表支离破碎的老建筑之间。

政府正在面临改善生活水平的压力。提高收入是其中一个办法。执政的社会民主党（Social Democratic Party）国会议员安德烈·波普（Andrei Pop）说：“我们正在进步，而且现在的增长是可持续的。”

但是国际研究公司惠誉国际（Fitch Ratings）最近发出警告称，罗马尼亚的开销可能会导致财政赤字超过经济产量的 3%。这将和欧盟减少财政赤字的目标背道而驰。

参议员弗洛林·齐图（Florin Citu）是在野党国家自由党（National Liberal Party）党员，也是投资银行荷兰国际集团（ING）前罗马尼亚首席经济学家，他说：“结果不会很好，问题可能会突然爆发。”

连欧盟领导人也指出罗马尼亚政府花钱缺少清晰的规划。

波格丹·利叶·霍苏（Bogdan Iuliu Hossu）说：“居民收入当然应该提高，但是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他是全国工会联合会（National Trade Union Confederation）之一阿尔法集团（Cartel Alfa）的主席，该组织代表了包括教师、警察和公务员在内的 60 多万罗马尼亚劳动者。

在 AFI Cotroceni 商场的溜冰场，一个女孩在滑冰间歇休息。民众消费帮助罗马尼亚成为了欧洲增长最快的经济体。图片版权：Andrei Pungovschi/《纽约时报》

他说，仅是今年，政府就已经颁布了十多次的加薪法令，将全部劳动者的最低工资提高了 16 %，达到了每小时 8.375 列伊（约 2.18 美元），医疗工作者的工资提高了 25%。而 1 月份整个公共部门收入就提高了25%。

霍苏说：“政府是在给特定的群体送钱。”

罗马尼亚希望通过吸引外来投资来扩大经济增长。一个成立超过 10 年的部门对政府腐败进行了突袭，使得吸引外来投资的努力成果得以巩固，这次行动也是罗马尼亚为了加入欧盟做出的成功尝试。

在一栋二战期间充当军事总部的类似于堡垒的大楼外面，国家反贪局（National Anticorruption Directorate）的检察官宣布多名部长、国会议员以及一名在座的总理被判有罪。

但是在最近的几个月里，政府打算削弱反腐败法律的威力。1 月份，罗马尼亚取消了贪污总额低于 5 万美元的控告。怒火中烧的人民群众走上街头抗议，这条法令最终被撤销。但是新的立法案可能再次限制检察机关和法院。

反贪局总检察长劳拉·科德鲁塔·科韦西（Laura Codruta Kovesi）说：“有时候政治家的想法会让我们感觉他们没有根除腐败的真正意愿，这是对司法系统的巨大威胁。”

这个国家落后的基础设施让农民索林·波帕难以运送农作物。图片版权：Andrei Pungovschi/《纽约时报》

根据罗马尼亚中央银行的数据，在今年的头七个月，引进的外来投资已经减少了超过 17%。如果担心腐败问题是其中一个因素的话，那么金钱突然流向国内也让人困惑，因为政府寻求外来资金是为了支持自己提高工资。

最近几周，政府计划要求国营企业交出它们的现金储备。在一个充满争议的举措中，政府提议挪用养老基金来支撑年纪大的在职劳动者。

奥地利的投资基金第一资产管理（Erste Asset Management）罗马尼亚分部首席执行官德拉戈斯·内克苏（Dragos Neacsu）说：“他们一直在说，一直在调整，他们就像是音乐制作人，想在演奏之前就尝试歌曲的不同版本。”

在一个云集了国内企业家的早餐会上，很多人就对政府改变会计准则的计划表示担忧，这个计划将要求企业分离纳税账户，他们认为这个措施会导致混乱。这些企业家们想知道如何根据长期不确定的工资做出投资决策。

保险经纪人莫娜·米雷亚（Mona Mirea）说：“他们（政府）让我们的生活非常痛苦，感觉我们正在面临另一场危机。”

布加勒斯特城外，一辆车经过建筑工地旁边的路障。罗马尼亚薄弱的基础设施长期以来限制了商业的发展。图片版权：Andrei Pungovschi/《纽约时报》

会计师瓦伦蒂娜·萨戈（Valentina Saygo）抱怨单是今年，政府就调整了 22 次税法，她说：“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民众的一大担忧是政府并没有升级发展罗马尼亚众人皆知的糟糕基础设施。

Noriel 是一家被波兰和美国私募股权基金收购的罗马尼亚玩具公司，其全国门店已经从 46 家扩张到了 60 家。但是该公司的首席执行官马雷克·麦尔约科（Marek Maciejko）说，如果高速公路更好一点的话，扩张速度可以更快。

该公司在罗马尼亚设计玩具，然后在中国进行生产。生产出来的玩具通过船运到达黑海的一个港口，然后用货车运往布加勒斯特。但是冬天通过一条单线高速公路将玩具送到蒂米什瓦拉（西边一座距离布加勒斯特 547 公里的城市）需要两天时间。

麦尔约科说：“落后的基础设施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生意。”

索林·波帕（Sorin Popa）对高速公路也是一肚子苦水。他继承了祖父和父亲的土地，在布加勒斯特城外的一个温室大棚里种植莴苣。

过去共产党执政时期，这个家庭只能接受政府对农作物的报价，那个时候他们为了取暖只好挤在一个木制壁炉旁。现在屋里接通了暖气，家里的电视机也在发光发亮。他们将农作物卖给国内的连锁超市，这就是罗马尼亚进步的体现。

但是将农作物运往配送中心，距离仅为 45 公里，却要花 2 个多小时，波帕说：“我们很讨厌这件事，这让我们没法好好工作。”

现在，很多人忙于享受当下的繁荣，没有精力去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最近一天下午，酒吧经理克劳迪乌·瓦卡卢斯（Claudiu Vacarus）在 AFI 商场调查新的智能手机。他在伦敦工作几个月之后，刚回国，而且打算留下来。

他说：“现在是时候在自己的国家大展拳脚了。”

翻译 熊猫译社 孙泰明

题图来自 Wikimedia Comm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