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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原创] 【冰封之火】第一卷:孤城。 第三章: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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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4 16:38: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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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顿是被斐尔纳德的敲门声惊醒的,他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座钟,已是下午六时。桑顿记得最后清醒的时候,应该还是下午四时,对于他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失态。
    他坐正身子,大声应道:“进来。”
    斐尔纳德缓缓推开沉厚的木门,推着餐车至桑顿身旁,行了一礼,道:“殿下,请用餐。”
    斐尔纳德准备的菜式美味丰盛,但桑顿今日却有些乏味。他匆匆用完餐,便挥了挥手,示意斐尔纳德离开。
    斐尔纳德微笑着摸出一张折成两开,却没信封的信纸,摊开放在桑顿面前。信纸镶着金纹,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木香,但上面的内容却毫无格式,更没有署名与印章,字迹潦草不堪,显然是随笔而就。
    “桑顿.查理,明早零时,至我书房。”
    “艾瑞克大人已亲临,正在等候。”斐尔纳德加了一句。
    桑顿面无表情,他推开信纸,站了起来。斐尔纳德立即上前,替他换上一套早已准备好的正装。
    “斐尔纳德,你觉得他找我,会是什么事?”
    桑顿望向外边,他高大的身躯立在窗前,几乎挡住了所有试图透入的黑暗。
    “伟大的陛下拥有伟大的意志,殿下,恕我不敢揣测。”
    斐尔纳德微微低头,谦卑地说。
    桑顿哼了一声,说:“再如何伟大也只是相对的,难道他能替代光石的辉煌,又或是让维塔利斯低头?”
    斐尔纳德沉默。
    “当年的事,你还记得吗?”
    “我永远不会忘记。”
    “那天我刚满六岁,母亲和乐可乐尔为我庆生,就在下面的大厅里。”
    “我很高兴您还记得。”斐尔纳德说。
    桑顿嗤笑一声,如同事不关己般说:“那天的血都能把整座城堡重新漆一遍了,那股恶心的味道,我现在都还闻得到。”
    他的话语就此顿住,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神情落寞,再也无法保持自然的他匆匆踱步而去,到了门口时,他停住脚步,说:“去把我的手杖拿来。”
    斐尔纳德上前一步,劝道:“您去面见陛下,这样不合礼仪。”
    “别弄错了,我要的是冰封之火。”
    斐尔纳德无比震惊,他再次上前一步,恳求道:“万万不可!请三思。”
    桑顿缓缓回身,看着他冷冷道:“你认为这是我们的机会,但我可不认为那个人会有这样仁慈的一天。挑衅又如何,地狱都走过了,我还怕什么!”
    斐尔纳德深深低头,沉默不语。桑顿面色略缓,微带歉意道:“我自有分寸,时候不早,也该出发了。”
    他朝外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吩咐说:“把白也叫上。她若像我一样烂死在这里也怪可怜的,趁着今天,让她也出去走走。”
    斐尔纳德紧紧抿着嘴唇,皱纹深深浅浅刻画在他苍老的面颊上,像外边那些枯树坚硬的老皮。他始终低着头,直到桑顿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尽头,他才缓缓抬头,低声回应说:“是。”


    白整个下午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直到暮色完全填埋了窗外那方广阔的天空,她才想起时间。她偷偷打开门,悄悄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然后蹑手蹑脚往楼梯走去,活像个刚从人家家里出来的粗心小偷,背后的口袋破了,落满了一地的期待和狡黠,自己却全然不知。
    白突然停住,前面不远便是中央楼梯,但不知为何她有些怕。不是畏惧的怕,而是像充满自信的气球,怕撞见什么,而后满腹心思都呼地一下露出来的怕。她又左右看了看,往回小跑,登上了长廊尽头的那座楼梯,到了三层的时候,这种无端由来的怕更明显了,直想拖着她的双脚往回走。
    但当她站在书房的门前时,这种心情却完全消失了。她听了听,里面没动静,然后握起拳头咚咚地敲了两下门。
    始终没有动静。
    白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通常这时侯,桑顿应该刚用完晚餐,坐在位置上看书或是摆弄那个叫围棋的东西。她想了想,伸出右手按在门上。
    大门装有特殊的机簧,以白瘦小的身躯也能毫不费力地推开。桑顿并不在,虽然早有意料,但白还是有些失望。她想起自己一个下午的准备,不禁有些气恼。
    她绕到桌后,坐下。学桑顿板着脸,看着门口,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白,我可不记得有让斐尔纳德叫你。我觉得你应该去请教斐尔纳德,让他教你作为一个侍女,基本的礼仪和事项,你,你,”
    白试图模仿桑顿那平板低沉的声调,起初还学得有板有眼,但后来实在忍不住,抱着肚子咯咯笑了起来,整个人都笑累了,趴在了桌上。
    她心情好了很多,正想离开时,看到了静静躺在面前的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的上面只有一个普通的数学符号。
    符号本身很简单,不过对于白来说,那个符号却是现在的她最初的记忆。她竭力克制自己,但那个符号却牢牢吸住了她的眼睛。她的手颤抖着前伸,最终触到了略显粗糙的封面。


    斐尔纳德看到白的时候,后者正坐在三楼的长廊地面上,靠着墙壁,紧紧抱着双腿,蜷缩在墙角。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斐尔纳德,又将头埋在膝盖间。
    “白,身体不舒服吗?”尽管在白抬头的一瞬间,斐尔纳德已从她无法掩饰的沉重看出了她的心情,但还是礼貌性地问道。
    白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未等斐尔纳德说话,白站了起来,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都柏斯先生。”
    “希望如此。”斐尔纳德微笑道:“殿下在下面等着我们。”
    白正想问,但斐尔纳德并没有给她机会,先行一步了。白站在原地发了一下呆,随即小跑着追了上去。
    桑顿站在大厅中央,双手交叠背在身后,头高高仰起,望着穹顶琉璃瓦,在黑夜背景前漆黑如墨的图案。他等了很久,却丝毫没有不耐烦,始终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直到听到白那急匆匆的脚步声,才把视线落到身前的大门,沉声命令道:“出发。”
    斐尔纳德无声无息上前,缓缓拉开了大门。


    艾瑞克大人很高,几乎与桑顿等高,却没有桑顿那般宽阔的背膀。与冰冷寡言的桑顿不同,艾瑞克大人的脸上带着很自然温和的笑容,像是温和的微风在发梢挠过,很舒服。
    这是白看到那人的第一感受,艾瑞克的目光扫过她时,她便知道对方打了招呼,她不知该如何去回应,于是只能带着些许局促,脸颊淡红地看着地面。
    桑顿步伐不变,柱着一把纤细的手杖,走向艾瑞克身旁的马车。艾瑞克恭敬低头,拉开了车门。在一只脚登上阶梯时,桑顿轻轻吐出一句话。
    “每个向斯尼芬里伯爵宣誓效忠的人,都应该记得当日说过的话。”
    艾瑞克低着头,带着三分微笑平静答道:“可她死了。”
    桑顿脸上怒色一闪而过,他沉寂了数秒,扔下了两个字,登上马车。
    “叛徒。”
    自始至终,他没有正视对方一眼。
    艾瑞克优雅地将车门关上,跃上了马背。他转头看去,斐尔纳德将那个战战兢兢的女孩托上马背,然后上了另一匹马,正巧与他的视线对上。
    没有硝烟。
    只有两柄无形的利剑,一触即分。
    斐尔纳德面无表情,将艾瑞克无法挑剔的微笑死死刻在浑浊的眼中。
    马车中传来一声咳嗽。
    艾瑞克回头,看着前方。
    平原上的野草在漆黑的天幕下随风起伏,远处野兽的嘶嚎自四面八方缠绕而来,骤然间一道雷光在云间闪过,伴着如巨人脚步踏过大地的隆隆震颤,那光芒瞬间辉煌了整个世界,将无穷野草尽数化为一柄柄冲天的银白利剑。
    艾瑞克脸上笑容尽散,眼中冷冽锐芒,竟更甚当下天地之威!
    他抬手扬鞭,一往无前。


    白伏在马背上,没有抓着缰绳,只是紧紧抱着马脖子,任由身躯颠簸起伏,心惊胆跳地等待着这段旅程的结束。
    黑暗。
    无边的黑暗。
    混杂着无穷无尽的冰冷,沿着她的四肢钻入身体。
    雷声。
    风声。
    马蹄声。
    胸腔中不住扑腾的心跳声。
    鼻中浓烈的马味。
    掌下粗韧火热的马皮。
    这是她所能感受到的一切。
    这一切将她深深淹没,将她远远孤立。
    她有种错觉,自己只是这个宏大球体世界当中唯一一粒渺小的微尘,而世界本身掌握在一个巨人手掌当中。
    她从世界这一端,落到世界那一端。
    就连时间,似乎也被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她试图叫喊了一声,但她马上后悔了,她细小的声音完全被狂暴的风声所掩盖。
    黑暗将她带回了六十八号笼子,没有人知道她,没有人听得到她。
    心中的恐惧一如头顶积压的雨云,越来越厚,沉重无法掂量,不知何时会崩塌。
    但在那之前,世界恢复了平静。
    白缓缓睁开眼睛,借着马车打开的门中透出的光,看到车队已经停下。
    桑顿从车门探出头,看着她皱眉道:“怕骑马就上来,不要吵。”
    斐尔纳德习以为常,平静看着前方的路。
    艾瑞克眼中掠过一抹诧异,第一次正视这个衣着朴素的侍女,但除了平平无奇,仍然无法从她身上看出更多的东西。
    白轻轻咬着下唇,带点怯怯看着桑顿。但桑顿只是淡淡看着她留下一句话,便坐回了座位。白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抓着马鞍,将右腿移到左边,慢慢滑下。但她的双脚够不着地,半个身子在空中吊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放手,顺利着地。她为自己的胆小觉得有些难堪,红着脸小跑过去,蹬蹬蹬上了马车。
    “太慢了。”
    桑顿坐在对面,闭目垂首,双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浸在一身深邃如墨的兽皮大袍当中,略带斥责说。
    白陷在柔软的沙发中,脚尖堪堪触地。她微微俯身低头,双手合拢按在并拢的大腿上,十分拘谨,迟迟不敢出声。
    “斐尔纳德对我说了你的问题。”
    白抬头,微微讶异。
    桑顿用他那一成不变的语调缓缓说道:“但很遗憾,我并不知道答案。”
    他顿了顿,或许觉得自己的口气不够诚恳,于是加重语气道:“我只知道你来自八区。”
    白沉默半晌,而后轻声道:“这就够了。”
    “你是艾利欧哈的皇子,没必要在意一个侍女小小的疑惑。”她又补充说。
    白的话很冷,很反常。桑顿怔了一怔,不明白眼前女孩瞬间的变化。他微微斟酌,并未觉得自己先前的话语当中有何不妥。
    “对不起。”白说。
    她怅然若失,低声下气地道歉。桑顿看着她,但她撇过头,只留给桑顿一张在暗淡的灯光下,微红的侧脸。
    “或许在某些方面,我们都是同一种人。”
    白缓缓回头,桑顿迷离的目光落在地毯上,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都是被遗忘的可怜虫。”
    在这方狭小的空间中,呼吸似乎都显得凝重无比。但相比较外边的风雷冷峻,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
    白死死咬着下唇,垂下眼帘,竭力压制住心间喷薄而出的情绪。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白忽然有点儿想哭。
    她想家了。
    但却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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